真想做好一件事,其实十年都不够。此技我反复磨砺了几乎一生,到今日已近四十年。
她厉害至此为何不开馆行医,岂不比织布种地的收成要好?我已不是幼童,当然想得到,当然问了。姑姑说,我们家的医术药理不是这么用的。
这也成了我第二年、第三年直至第四年都始终没走的原因。此世此代在青川,女子不能上学堂,习医者亦寡,我有此机缘得获这些无双技艺,日后想做什么不行?不比去崟西找母亲寄人篱下强多了?
就这样到了第四年冬。
竞原郡虽有织锦传统却始终没能富庶起来,缘故之一便是技不如人,出产的锦缎不够光软亦不甚精美。出色能过、平庸也能过,世上得过且过的事情多了,平庸的锦缎自有平庸的用途。
却在这年冬天起了横祸。
梓阳城内有贵人老来得子,据说还是要继承爵位家业的贵子,将满月,拟办筵席大贺。贵子千金之躯,名字要算,家中风水要看,一应吃穿用度都请了先生来指点。先生说,贵子满月当日须以雀金裘织就的襁褓相裹,襁褓上绣特定图样,可保一世安康。
也才不足一个月时间,又值严冬,自不能山高路远地去寻最有名那些织锦作坊,再兼刺绣图样需得先生亲督,此活计最后落在了离梓阳最近的竞原郡。
天大的买卖,多少年轮不到竞姓人头上,自是半郡出动,倾力为之。姑姑也去了,日以继夜不着家,终于赶在满月宴前交付。梓阳城大贺那日,半郡人都松下一口气,也高兴,因为收够了银钱。
连日疲累,那天夜里姑姑早早睡下了。未入亥时,颜衣和我都还在读书,街上忽喧杂起来。
然后院门被破开,官兵样的男人冲进来直接将姑姑押了出去。
我和颜衣原不是怕事的姑娘,彼时已经十岁,更加无惧,当即跟出门,才发现满街被扣押的竞姓人,皆呼冤枉,哭天抢地。
那今日满月的贵子死了。
说是中毒,浑身紫黑,毒在雀金裘的襁褓。
自要将半郡竞姓人都抓回去审。人人哀戚,姑姑也哀戚,但我同她生活了近四年,太了解,那不是真哀,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