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脑内一片混乱,已不及辨析弦外音,只按字面解。
“乱局之中,全盘之下,你要始终做最稳定那颗子。小雪,”她伸手轻拍她手背,近二十年来头一遭,
“你稳定,就能在飓风刮起时固守一方,有一方得固,时局便能循至少一条逻辑发展而不至偏轨。你和庭歌的天下理想是我教的,我的是长胡子教的,避世二十年默观这大陆激荡,到今日,我依然认为他教得很好。而稳定,并不意味着长居一隅。在你心里顾星朗最好,最堪为天下之主,你要辅佐他,也需在必要时离开他。你的稳定,是之于全局的稳,明白么。”
阮雪音盯着自己手背上老师的那只手。多年山居生活,劳作痕迹重;很久以前是白净的,如今泛黄,薄透见青筋;依旧润泽,是崟北的水汽林间的露。
“竞庭歌呢。她身世大白,接下来又要何去何从。她还有了身孕,是慕容峋骨肉,除了我至今无人晓。老师留下这么难的题目,怎好撒手让我们自己解。”
“你们今年该满二十二了,小雪。我教够了,而你们下山便去了青川制高点,阅历手感非常人能及,当然会解,且会解得比我更好。我,”她越说越慢,气息重起来,
“其实也想看你们解。但残喘至今已是上天垂怜,心愿了结,怎好贪得无厌。”
终于觉出来哪里不对。阮雪音的手搁在老师腿上,那两条腿,山石般沉重,全无生息。
“老师——”
“春末你们回来,已经不甚灵光。然后每况愈下,至上个月再动弹不得。”
春末下山前南屋训诫,便见过她捶腿;走路确不如从前敏捷,她们还感叹老师终也见老了。
“与文姨一样,是多年药毒遗症。”阮雪音喃喃。
惢姬观她痴惘,复微笑,“我以为你们会恨我,至少怨怪我。”
完全没有么。阮雪音辨不出。清晰的只有漫长的岁月沉重的相伴,孤儿般的她与竞庭歌十几年间唯一可称为家的蓬溪山屋舍。
纵有欺骗利用,到底是恩是情,是她们人生前二十年活过的证据。
眼泪涌出来。“我见过她了,老师的姐姐。她很惦念你,一直记着你。老师该早告诉我的,我就能告诉她当年的小女孩是你,已经见到了,有香囊为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