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一灭一升,映得人影憧憧。这种喜庆的日子赵如意却偏偏觉得悲伤,那种悲伤隐隐约约地印在胸口,她的手不安的转动茶杯。窗户开了一点缝,月光流泻进来,同时而来的还有窗外的刺骨寒风。
不论是皇城还是乡村,月光都是一样的月光。赵如意无心看月亮,因为她听见了三呼万岁的声音。赵如意的宫中礼仪极其熟稔,她慢慢自凳子上站起来,低着头走到门口,对着那正踱步而来的明黄行叩拜之礼。
余光一瞥中她看到明黄的一角陡然停顿,赵如意不解,依旧用十分平板的声音说参见皇上。
赵钦挥一挥手,御前的宫女内监们都是极有眼力的,立刻悄没声地潜出去。屋子里静极了,赵钦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尤带着不可置信的沉重。
“如意。”
那声音似是打洪荒亘古而来,赵如意本来微凉的手心忽然布满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她慢慢抬起头。
她眯起眼睛,微微发颤的手显出她的惊惶,但她的声音仍然是平淡而自持的。
“是你?”
“是我。”
***
风吹寂寂。韦婕妤久不登赵惜柔的门,此时乍然一见,难免对她宫中陈设感觉陌生。韦婕妤一身月白色宫缎长裙,涂的是红蔻丹,梳的是堕云髻。她身材高挑,气质冷淡,她目不转睛地走向赵惜柔,脸上那似是而非的微笑让赵惜柔觉得十分可厌。
“你今天怎么来了。”
“长夜漫漫的,我一个人坐在宫里也是无聊,想来找姐姐说说话。”
赵惜柔嫌恶地看了韦婕妤一眼,其实有时候,韦婕妤十分羡慕赵惜柔不加掩饰的爱恨,这样的智商却依旧能够活得舒坦,可真是投了个让人羡慕好胎。
韦婕妤很有唾面自干的本领,自己择了个地方坐下,用手扶一扶玉搔头,那纤长的后颈和洁白的后背有魅惑的意味。
“怎么不见赵三小姐?”
“怎么?你们现在很熟吗?”
赵惜柔登时警觉,却见韦婕妤扶玉搔头的手一顿,那一双妙目在赵惜柔脸上扫来扫去,忽然她绽开一个轻艳的笑容。她的声音轻且薄,就如同那飘在空中不愿坠下的鹅毛,有一种难言的,却又极易让人忽视的脆弱与美。
“瞧我,这些日子过的浑浑噩噩的,连今日是赵三小姐的好日子都忘了。”
她的目光像针,像是立刻就能扎进那内心最深处,最细嫩又最隐蔽的地方。赵惜柔眉头一蹙,但很快,她就被身后吓得打碎了玻璃瓶的崔选侍拽回来心神。
韦婕妤越发笑靥如花。
“姐姐与赵三小姐本就是姐妹,待今晚过后,恐怕就要更亲近的。”
说完,也不看赵婕妤已是煞白的脸色,径自扬长而去。
***
蜡烛爆出一个大大的灯花,昏黄的室内陡然亮如白昼,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一朵昙花开了,凋零的一瞬间赵如意仿佛读出一种转瞬即逝的伤悲。
不必天子召唤,赵如意已经自行站了起来。
站立的滋味永远比低头好上千倍,在这宫里久了,日日卑躬屈膝,似乎都忘了直着说话的样子。他高了一些,从前温润而沉默的目光被冷冽的眉眼所代替,哦,就是这个人,这个九重宫阙中人人竞相追逐的人。
这里非常暖,因为是第一夜侍寝的缘故,内务府的公公贴心地准备了上好的红烛,烛泪一颗一颗滴落,在暗夜里非常的亮。
赵如意的那一双杏眼染上一种雾蒙蒙的色彩,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席卷大脑,像是要吞噬掉她的所有理智。却见赵钦慢慢勾起唇角。
“你怎么在这?来侍寝吗?”
记忆里,他还是个不善言辞的毛孩子。虽长赵如意两岁,但她捡到赵钦的时候他幽闭非常,木讷,安静,甚至还有一丝因长期营养不良而产生的瘦弱。眼前的毛孩子忽然长成一个带着强烈侵略意味的男人,这个男人睥睨众人却又漫不经心的样子,慢慢与赵如意心中的那个影子重叠。
她的脸腾一下涨的绯红。赵钦却十分的知情识趣,握住她的手,又把她搀到床边坐下。显然从前的生活还是在赵钦身上留下了痕迹,他自顾自地去把窗扉开了个小小的缝隙,晚风吹拂过来,吹的赵如意人也清醒一些,待她清醒过后,重新审视局面,忽然发现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两人相处多年,不过一个眼神,赵钦已经知道赵如意恢复了她那可怕的理智。但到底这些年过去,赵钦早不是当年那个会惊慌失措的少年。他如今富有四海,不缺底气。
他在赵如意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