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一边的袖管卷起,雪腻腻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一排青紫痕,一直到小臂,看着就觉得疼,定柔终于明白,“不是我。”
十五软软地抽泣着说:“姐姐你太坏了,我只是动了动你的盘子,被你呵斥,这才吓得手滑摔了地,你上来就不依不饶,掐了我一顿,我要哭,你又不饶,把我推的跌了一跤,撞到了桌角,疼的我眼冒金星,姐姐你如此恨十五啊。”
定柔被噎的说不上话来。
慕容槐蔑了她一眼,冷漠道:“萱儿自小乖顺,何时与人争执过,难道你让老子信了她自己会掐自己陷害你不成,我看你不是缺了教养,是没学过教养,轻狂歹毒,半点没大家闺秀的样子,真后悔将你送到那不见人的地界。”
定柔心头如沸水煎熬,知道多说无益,没准还会连累师傅她们受辱,反正也不指望什么关怀,凭他曲解吧。低头婆娑着手指,不再开口。
慕容槐瞧着她的样子,愈发不耐烦了去,袖摆一挥:“回你探芳院吧,以后待着少出来,没得给老子惹祸显眼,明明一母所出,一样是吾的孩儿,怎地萱儿这般懂事,媛儿姝儿也是知书达理,你却像个木头塑的。”
定柔眼眶微热,曲身福了一福,起身出来,迈出门槛,听到里头十五在给父亲捶背,甜沃沃的声音说:“爹爹真好,萱儿太有福气了,萱儿要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侍奉爹爹,为爹爹端汤羹,为爹爹梳发,剪指甲洗脚,等爹爹走不动路了,做爹爹的拐杖。”然后额头一记不轻不重的指崩,父亲的声音说:“小傻瓜,爹怎么舍得让你做老姑娘,爹会为你找个顶好的儿郎,要有才有貌有家世,人品贵重的,添上最丰厚的嫁妆。”十五撒娇:“孩儿才不在乎那些俗物呢,孩儿要把爹爹一起接走,伺候爹爹养老,不然哥哥他们孩儿不放心,疏忽了爹爹怎办。”慕容槐哈哈大笑,连声说:“我儿至孝,为父欣慰。”
定柔叹息了一声。
不怪被人所厌,是自己不讨喜罢了。
午后,屋外烈日炎炎,灼烧的地皮发烫,蝉鸣嘒嘒,院中的香樟树遮蔽了大片烈光,满头树叶恹恹地垂在枝头,花圃的蔷薇也被烧的发了焦。
屋内放了无数个冰盆,氤氲凉气飘散开来,定柔戴着顶针,在圆桌上做着缝纫,昨夜熬了半宿,已打好了底衬,一件道袍半成,纫好了一边袖子,在纫着另一边袖子,小手灵巧地飞针走线。
东屋不时传出丝竹的铿镪顿挫,甜美如莺鹂的歌喉讴吟珠唱,终日宛转不绝,听闻父亲禁了玉霙外出,要专心攻歌舞,为迎驾做准备,府中都说,七姑娘如此美貌,又能歌善舞,定会获得盛宠垂青,这次有望做成娘娘了,慕容府将出两位皇妃,尊荣无限。
定柔却不懂,父亲为何让两个姐姐共侍一夫,那个叫什么隆兴的皇帝该是五姐夫还是七姐夫?
尹氏用呈盘端着一个琉璃小圆盏走进来,温笑晏晏,煦如春风,定柔急忙起身唤嫂嫂好,为她挪开一个交椅请坐,从圆桌中央的茶壶里倾出一截温茶,尹氏放下呈盘,琉云璃彩的小盏,盈透精巧,杯身布着八宝纹,盏中黄白相间,膏凝状的牛ru裹着刀工整齐的黄桃,奶香四溢,冒着一缕甘凉清甜。“小姑尝尝这个,嫂子亲为你做的。”
定柔一时好奇:“这是什么?”
尹氏道:“冰酪。”
定柔微微一笑:“我倒确没吃过。”唇儿俏皮一咧,唇角甜甜地弯起,门牙如玉粳白露,两颊漾开一抹腼腆,浑然遥遥湖渠上幼嫩的菡萏刚刚打出了朵儿,亭亭净植,方出绿波,不染泥垢,临水迎风,不胜娇羞。
尹氏越看越喜欢,递过去银匙。“快趁凉吃吧,这个新鲜的才好吃,一会儿奶冻老了,味道反而不好。”
定柔握着银匙,又说了句:“嫂嫂受累。”便下匙挖了一口,放入口中,凉凉滑滑地到了舌尖,化成奶液,起初微酸,却是好吃的那种酸,然后甘甜的滋味便出来了,满口牛ru的喷香和果子的清甜。“真爽口,却不知是怎么个做法?”
尹氏笑道:“取新鲜的牛奶.子,熬成酥油,虑取浮质,入瓮储藏发酵,冬日冰寒时搬出院,冻几日,取瓮心醍醐,吃的时候取一勺,再加一碗新的牛ru,加三措细粉白面,再虑过,下滚水熬之,浮上奶皮改成微火,下白糖霜,再用紧火......吃的时候,或加果子或加花露。这是我跟一对与我爹爹生意往来,北方来贩皮毛的游牧夫妇学的,你哥哥吃的时候爱添薄荷粉,他说你幼时爱食桃子,我便加了黄桃。”
定柔听得目瞪口呆:“怪不得如此精致!嫂嫂有心了!”尹氏伸帕子为她拭去嘴角的奶液,柔声道:“精致的人才要吃.精致的东西。”
定柔脸颊微红,只觉越吃越香甜,忍不住大口大口,尹氏笑望着她,觉着女孩委实可爱到了骨子里,好似只要有可口美味的东西,她便满足了。
待吃完了,尹氏又为她擦嘴,定柔也道:“改日我也为嫂嫂煮几道菜,我做鱼很好吃的,真想叫你尝尝寒潭的冷水鱼,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尹氏笑:“好。”
坐了会儿,定柔一边笑着聊天一边又拿起了针黹。
尹氏见那道服是男子的样式,不禁问:“这是给公公做的吗?妹妹竟会缝纫,这阵法如此精细,可知是下了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