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届市委班子产生后,市委办公室系统的内部格局有了新的变化:袁圆芝作为常委秘书长自然是“大内总管”和市委书记的参谋长;老资格的温志成仍任市委副秘书长兼政研室主任,为了安慰他,把他的排位往前提了提,成为市委第一副秘书长,因为他已到了五十五周岁,再也没有什么发展的余地,今后要么在这个虚职上度过“风烛残年”,要么到一个实权部门捞点实惠。原帝陵市市委副书记佘觉民调任江河市市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他今年四十岁,解决了正处级,在这个位置上以后再放到县里去,肯定是县委书记,进江河市常委班子是迟早的事。所以,他排名虽在温志成之后,实际权力和发展空间远在温志成之上。办公室还有解正和王家乐两位副主任,解正负责文字工作,王家乐负责行政后勤工作。政研室两位副主任,女的叫兰德,男的叫胡途,都是研究生毕业,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人们称之为“难得胡涂。”在整个办公室系统中,解正的地位可谓今非昔比,一落千丈。按照惯例,副省职以上干部调动或升迁,一般都会带走原来的秘书,其原因除了默契和顺手,还因为秘书知道首长的秘密太多了。如果不带,要么秘书得到了晋升,并被安排在重要的岗位上,要么就是首长对秘书不满意。现在,祝一鸣官升省长,而解正仍在江河市原来的位置上,人们就只能视为祝一鸣对他不满意,至少,他与祝一鸣之间没有特别亲密的关系。一旦人们认为解正在官场上没有根基,原来围着他转的许多角色也就对他失去了希望和热情。解正明显地感觉到,这一个多月来,向他打电话、发信息的人骤减,平常排着队请他吃饭、娱乐的人几近绝迹。尽管他还是办公室分管文字的副主任,但那已是没落的秀才,与鲁迅笔下的孔乙己相差无几。解正开始时心中愤愤不平、郁郁寡欢,但熬过了一个多月的阵痛期,他也就释然了:这就是官场的世态炎凉,这就是官场的原生态。好在解正官场失意,情场并不失意,他与叶雨菡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解正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本分、内敛的人,他的正式女朋友只有两个。一个是市歌舞团的头牌明星徐雯雯,她与解正的情人关系只保持了半年左右,在祝一鸣离任前一个月左右两人就分手了。在解正看来,她虽长得貌若天仙,但大脑如同白痴,与她交往,纯粹是交往下半身,同时,徐雯雯是名副其实的交际花,谁有权有势,她就往谁身上贴,实际上只是人家的性工具或*隶。对于这样的“河豚鱼”,解正唯恐中毒身亡,故而果断地快刀斩乱麻。解正的另一个女朋友,是大学刚毕业的叶雨菡,严格地说,她还只能作为“准女朋友”,因为两人至今不要说没有发生过性关系,就连接吻之类的亲密举动都未曾有过。但在解正心中,他与叶雨菡已神交良久,她是他的女神,为了她,他可以抛弃所有功名利禄,甚至可以与妻子离婚。有人说他这是为情所痴,为性所疯,他都付诸一笑,我行我素。解正与叶雨菡的第一次见面,是三年前他的发小邱八斤安排的。邱八斤虽是建设局的一位处长,但兼任当时江河市企业家管理协会负责人,协会下设一个“姐妹公关公司”,大约十个人左右,里面每个人都是全市相貌一流的年轻大学生,她们主要负责企业的庆典礼仪活动,有时也做一些顺带的生意,收入不菲。那次邱八斤带来四个姑娘,因为除他和解正之外,参加宴会的还有三个集团公司老总,他是事先配好的。坐在解正旁边的原来是一个童姓姑娘,长得窈窕文静,但解正一入座就被叶雨菡特有的气质深深吸引。她芳龄二十一岁,个子一米六十五左右,短发圆脸,柳眉下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纯净而带着一丝忧郁,她的唇沟很深,上唇唇线微微上翘,弧线极为优美,并显出一种嘲讽和傲气。她很少笑,偶尔笑起来,只是嘴角微微地抽动。忧郁和傲气,这两个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特征引起了解正浓郁的兴趣。酒过三巡,气氛活跃,荤段子自然也不绝于耳。在人们的谈笑声中,坐在叶雨菡旁边的市化工集团常德麟借着酒意逼着叶雨菡与他喝交杯酒。叶雨菡无奈地应付着,没想到常德麟先是把手臂贴在她胸上,继而更放肆地抱了她一下。叶雨菡顿时放下脸来,把酒杯一摔,冷冷地说:“常总,你想干什么?请你放尊重点,否则别怪我冒犯。”常德麟四十岁刚出头,中等偏上的个子,长得墩实健壮,在他看来,喝“花酒”时吃点女人的豆腐实属正常,何况对方又是搞“公关”的。所以,他对叶雨菡的反常行为惊谔而愤懑,一拍桌子说:“小毛丫头,脾气不小呀,你以为你是什么,老子就想玩你,怎么样,开个价!”叶雨菡并未羞愧交加,而是出其的镇定,眼神冷冷的,语气有些不屑和玩世不恭:“想玩我?要开价?好吧,奉陪。”她往后退出一步,“我没有价,现在就可以玩,三招之内,你胜得了我,我任凭摆布,但我若胜了你,你得向我赔礼道歉。”常德麟听这黄毛丫头竟口出狂言,立即追上两步,摆出格斗的架势,说:“大家都听到了,不许反悔,看我如何收拾你!”说罢,一个饿虎扑食的姿势冲了上去。叶雨菡轻盈一闪,使出一招“连环腿”,第一脚踢在常德麟的胸窝,第二脚踢在常德麟的下巴,常德麟当时口吐鲜血,一颗门牙也吐了出来,踉跄了几下,终于重重地跌倒在地。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加之在座的一半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及时制止,岂料酿成大祸。邱八斤上前立即把常德麟扶起,为他擦着嘴边的血,说:“常总,对不起了,不要紧吧?要不要去医院?”常德麟摆摆手:“罗主任,你养了一批打手,以后还想到企业去公关?”邱八斤连连向常总道歉,然后,转过身厉声对叶雨菡说:“你竟敢这样放肆,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被开除了!”叶雨菡冷笑道:“这种肮脏的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不过,刚才大家听到了,我胜了他,他得向我道歉,道了歉,我立即离开!”“放肆,没有修理你就不错了,你还敢得寸进尺!”邱八斤咆哮道。“慢!”解正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来说句公道话,今天这场决斗本来就不公平,但既然双方都有言在先,就得兑现诺言。常总,你要是个男子汉,就向小叶赔礼道歉,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什么?你还要我向她赔礼道歉?解大秘书,你可不能重色轻友,为了一个公关女子坏了兄弟感情。”常德麟不满地说。“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兄弟,如果你不向她道歉,请离开这个桌子!”解正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桌上的几位老总都知道解正官职虽不大,却是个一言九鼎的通天人物,这些老总们都是一屁股的屎,解正要设法严查他们,他们大都要进班房,所以,都附和着解正说:“常总,不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吗?说完就了。”常德麟脸色由红到紫,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老子咽不下这口气,这笔帐老子记着!”说完,狼狈地走出门外。叶雨菡拿起包也要走,被解正挡住:“小叶,今天不是你的错,你请入席。”这次晚宴,解正对叶雨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叶雨菡对解正也有好感。从此,只要解正来电话或信息,叶雨菡都有回音。这样过去了半个月左右,解正终于有了与叶雨菡单独见面的机会。那天晚上,解正在“梦巴黎”酒吧定下了“茶花女”包厢,提前十分钟到了那里,先点了两瓶法国罗斯尔波尔多拉菲红和几道招牌菜,几份小吃。叶雨菡准时来到,一见面,解正就拿起早已开好的酒瓶,给叶雨菡和自己倒了三分之一杯酒,开玩笑道:“小叶,如今时兴的是第一次约会女士都要故意迟到半个小时以上,没想到你这么准时。”叶雨菡嘴角拉动了一下:“这些虚里花梢的东西我没有兴趣。另外,我要为你纠正一下,今天我俩不是约会,我只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你上次的‘重色轻友’。”说完,掏出一支细细的女士烟,“我要抽烟,你不介意吧?”不等回答,就点燃烟,姿态优雅而娴熟。解正与她碰了下杯,说:“说实话,我以前对抽烟的女孩印象不好,不过遇到你……”叶雨菡不等他说完,接过话头,“感谢你的坦率,我倒要请教一下,为什么男人可以抽烟,而女人不可以?”解正说:“男人抽烟是一种传统,再说也是思考问题和社交的需要。”叶雨菡反驳道:“你所说的传统,那是儒教的传统,在母系氏族社会,女性主宰一切,那时的男人有这样的‘传统’吗?再说,女人难道就不需要思考和社交吗?”解正抱歉地一笑:“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其实,抽烟不仅仅是生理的需要,更是一种心理的需要。”叶雨菡轻轻弹了下烟灰:“解秘书,我欣赏你的坦率,至今为止,没有人赞赏我抽烟,所以你不必怕我生气。在我看来,人的生命就像每支烟的生命一样,都是会很快燃尽的,点的是烟,弹落的是寂寞和忧伤。”解正凝视着眼前这个美丽而充满神秘的姑娘,她抽烟的姿态是那么的优雅,烟蒂上红光闪烁,烟圈随着呼气徐徐吐出,袅袅地向空中升腾,她仿佛沉湎于类似熏衣草里的陶醉,又仿佛隐匿着无处诉说的沧桑和幽怨。解正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说道:“小叶,恕我冒昧,我很想知道,你这样一个文静的女孩,怎么又会抽烟,又会跆拳道?”“抽烟为了解除烦恼,练跆拳道为了防身,这些我高中时就开始了。”叶雨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她说“高中时就开始了”,解正更加疑惑不解,他很想问个究竟,但又怕这样会无意中伤害她的自尊,他陷入了犹豫和沉思之中。还是叶雨菡主动打破了沉默,说:“解秘书,我也有些好奇,你今天为什么选择了‘茶花女’包厢,你了解‘茶花女’的来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