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记得。沈浊一时庆幸,一时难过,随口道:“将近百年。”
“我还以为你会报一个很清楚的数字。”鹤栖寒把头埋进了水里,闷了一会儿才出来,“只算我有意识的时间,有八十九年整了。恭喜我多活了八十九年吧,虽然可能没有第九十年了。”
沈浊喉咙发涩:“不会的……”
因为他是师尊的药。
可是他不能说。
师尊明明知道该怎么从他身上抽取寿命,却宁愿闭死关也不告诉他。若非此次师尊忽然控制不住自己跑出来,还不知道要瞒他到什么时候。
“你倒是确定。”鹤栖寒闭上眼睛,没再反驳他,“魔界让他们自己打去,你随我去妖界,找找抑制瘴毒的法子。檀木镇里的瘴毒,你怕是控制不住了吧。”
沈浊闷闷道:“魔尊私自放出来对付皇族残党的,我哪有心思管。”
鹤栖寒:“但迟早能反噬到你身上,迟早而已。你随我去妖界,把他们的少主叫出来,我和他有些交情……”
“师尊!”沈浊的声音带了些怒,却只有胆量冲着鹤栖寒喊一声,再多的一个字也凶不起来了。他合上眸子,轻轻道:“我想你了。”
“你连入关的时候都没和我说,我从万象镜里出去,发现你不在,你知道……我好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已经没办法了,你在里面准备得充分不充分,会不会有问题……我守了你一百多年,换来的就是你凭空消失。我又来魔界找你,想着在魔尊这里扎根能让你出去得方便些……”沈浊的声音越来越小,分明是久别重逢,怎么总是在说些悲伤的话,“我不说了,我一个字也不提了。可我想你了,师尊。”
鹤栖寒沉默了很久:“我来之前已经窥破天机,看见了三个月后的死劫,你以后会有很多日子看不见我。”他轻轻勾了勾苍白的唇角,“你要习惯。”
“师尊……”
“别这么难过,你不是已经有相伴的人了么?今后没有师尊在身边,你也不会孤单。”鹤栖寒想起沈浊的脸色,自嘲道,“都肾精不足了,你们很恩爱吧。”
沈浊愣了一下,那“肾精不足”仔仔细细在他脑海中回响。
沈浊要委屈死了:到底是谁吸了他的血,把他搞得肾精不足啊!
鹤栖寒平生没说过这么酸的话,耳尖红透了,慌不择路地扔下一句:“我明日再来找你。”
身形便消失不见。
直到回到不争屿,他耳边还回响着那句酸溜溜又可怜的揣度,失魂落魄地碰见了红衾。
红衾朝着他笑:“怎么回来了?留下一抹气息庇佑不争屿就走了,我还以为你的魂都被徒弟勾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刚才动用了一下灵力,然后……”鹤栖寒全身湿漉漉的,像是在雨天迷路的小鹿,眸光空茫得倒影不出对面人的身影,“我很难过。”
“沈浊当真是个白眼狼?”红衾怒了,安慰他,“我们过几日便与迟阑开战,把他的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你想要什么徒弟都能找到,何必苦守他一个——”
鹤栖寒回了回神,像是才看清面前的红衾,轻轻笑了:“没那么严重,让长公主操心了。只是……虽然我不懂,但是我大约是,单方面失恋了吧。”
红衾气得直接骂了句脏话,而后努力地掰回自己破碎的温婉:“没事、没事,多少人抢着当你道侣,是他没眼光……”
鹤栖寒总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像是谁家的姐姐在劝被心上人抛弃的小妹。他轻轻摇头:“没事,反正我本来就命不久矣,他能放下挺好的。不说他了,你们准备好怎么对付迟阑了么?”
另一边,沈浊犹豫了半天要不要找鹤栖寒解释清楚。
但他犹豫也没用,因为冰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化。
林微茫在识海里劝他:“别去啦,你又不能和他解释清楚。你养好身体多喂几次血,等他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
沈浊:“……嗯。”
道理都懂,但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回想,那时候的师尊好像被什么击溃了一样。沈浊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鹤栖寒。
他是不是做错了……
林微茫旁观者清,本着情敌的操守犹豫了半天,终究看不下去沈浊消沉,凉凉道:“你光想着他说你肾精不足,就没听见他后半句话有多酸吗?沈徒弟,你再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心意,我就算还是个鬼魂也要去抢他了,免得他跟着你受罪。”
沈浊的识海霎时间炸了,思绪纷飞。
师尊吃醋,因为他和旁人有肌肤之亲……师尊对他,是他以为的那种在意吗?
沈浊不敢确信,说不准师尊只是生气,没有别的意思呢?
林微茫:当场气死,并主动把自己封印了。
再见吧傻好友,再见吧傻好友的蠢徒弟。
冰一点点化了,沈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想去找鹤栖寒,编个理由混过去。
不然若是师尊真的对他是那种在意,经过这件事,再面对他,怕是连害羞得话都不愿意说了。
沈浊还没出去,迷雾谷的传送阵便亮了。
他已经撤了迷雾谷的幻阵,于是鹤栖寒安好地来到沈浊面前。
惊喜又惊吓。
沈浊呼吸一滞:“师尊,你怎么又回来了?”
鹤栖寒垂头不语,走近了沈浊,仰头轻轻贴上他的唇,生疏地往里蹭。
或许是清醒时受了太大的刺激,失去意识后,鹤栖寒仍急切地想确认沈浊属于自己。
沈浊看出他的状况,却偏着头躲开,让鹤栖寒很不开心,狠狠捏住沈浊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沈浊又好笑又气,但鹤栖寒眼里全是执着与悲伤,他便再也笑不起来,也生不起气。
他认命了:“能不留下痕迹么?”
鹤栖寒眼中隐隐有了怒意,显然不答应。纤细的手腕别住沈浊的手,作势要往上咬。
沈浊赶紧把人搂在怀里,在鹤栖寒耳边咬牙切齿:“别!你吸了一次我就肾精有亏了,再来一次你生怕自己明天来的时候看不出端倪吗!”
鹤栖寒发脾气地挣动了几下,挣脱不开,便默默垂着头。
沈浊的胸口不一会儿便湿了,鹤栖寒全身发冷,冰凉的眼泪蹭在沈浊胸口,像是一直流入了他的心里,挑动心底那根弦不断颤动。
“……除了精血,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的。”鹤栖寒声音轻轻的,动作坚定地推开了沈浊,而后俯下身去,伸手去抓沈浊的腰封。
沈浊哪敢让他胡作非为,赶紧把人抱了起来。鹤栖寒猛然升高,扯着沈浊的腰封,轻轻眨了下眼睛,不解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浊。
“你这个身子,走几步都要咳血,怎么能颠簸……你想什么呢。”
鹤栖寒清醒的时候就不甚明白那种事,失去意识更是只觉得沈浊无理取闹,他轻轻张口,却不知为何羞耻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唇瓣翕动。
沈浊的视线描摹着他的唇线,湿润的唇瓣微凉,无比生动,他很难不想到另一层含义。
他心动了……不可能的。
他心慌了。
因为他剑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浊:如果我有罪,会有天道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