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小姑娘玩儿的时候,他这位生下来就担起储君之任的兄弟,身上才是有人气儿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特殊,所以这十二年来,但凡沾着小姑娘的事情,哪怕只是捕风捉影,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表弟,也会像是疯了一般全力以赴,谁都拦不住。
他没法说好,也没法说不好,更没办法去阻拦他,哪怕他明知道那不可能的解决,也只能陪在他的身边。
苏昭曾考虑过,要不要将这实情告诉容珵禹,让他停止这疯狂到有些丧失理智的行为,但这种想法甫一出来,便首先被他自己快速否定了。
因为帝王体弱,国之重与家之任直接压在他的身躯上,使得他不得不从年幼起便负重前行。而后便是母后惨死他乡,亲妹不知所踪,任是谁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都会不堪一击,哪怕是他那位父皇,病了这么多年亦未恢复如初,可他,当时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少年,却超乎常人所料地咬牙挺住了,并一直支撑到了现在。
为的是什么?别人眼里他为的,或许是祖宗社稷,以为他们的太子殿下小小年纪便已可堪大用;作为他的表兄,他却知道,他为的是妹妹容珵绫。
为的是能够找寻到妹妹,与她相认;为的是让妹妹认祖归宗时,有着这世上女子最煊赫的身份;为的是给妹妹一个安全、温暖的家。
只是一个兄长尽自己的全力,想给失散多年的妹妹最好的补偿。
很多时候,人总是选择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并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因此,哪怕只是这个信念,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也可以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
而倘若容珵禹知道那血淋淋的真相的话,他绝对,会崩溃的......
他不能告诉他,他不能告诉他这个真相,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东裕一起,坠入深渊。
同样的,也不是为了黎民百姓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只是因为容珵禹是他苏昭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于是,苏昭选择,与他一起疯,与他一起闯过刀光血影。
余生,也都将如此。
前些日子,他们终于又得到了关于那个在大汉京城里断了消息的女人的线索,而这线索的目的地,便直指北翟。
容珵禹接到信息之后,二话没说,便整装出发。苏昭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他这风一阵雨一阵的架势,便忙自愿跟上——不管怎么说,他在他身边,多少也能照应他一点,总比在京中坐着干着急的好。
苏昭知道,眼下这进入北翟境内的四天里他不说话,是不愿说话,更是不敢说话。因为他天生不苟言笑的性格,更因为他正在奔赴他心中所以为的那处希望,他已经全然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这时候,他会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期盼,甚至,激动。他会变得,成为一个有感情的人。
肃穆冷峻的脸庞下,是一颗跃动不已的心。
只为,十二年来未曾谋面的妹妹,而跳动。
苏昭觉得自己着实残忍,无论说不说出那个真相,他都是残忍的人。
倘若是平常时候,苏昭还能讲些笑话逗逗趣,活跃活跃气氛。毕竟,他可不是容珵禹手底下的侍卫,只会对他毕恭毕敬的。他是他兄弟,他不怕他,也敢于捉弄他。只不过,眼下,他实在不敢招惹他,这个沉浸在对妹妹一腔思念的男人,谁都招惹不起,谁也阻拦不了。
对于这家伙,他可真是无可奈何啊。
因为急着赶路,他们这几天都没有长时间的修整,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还是这日傍晚,一行人驻马停留,靠在道旁匆匆吃了些又凉又硬的干粮饼子,就继续上路了。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抱怨辛苦,跟在容珵禹身边的人,早就已经学会了遵从与适应。这点苦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只不过,这压抑沉默的气氛,可真是可怕啊。
为啥连苏世子这个开心果都不讲话了呢,您不讲话,我们咋活啊!
众人无不低着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躲避那凉飕飕的夜风,还是沉郁得无法呼吸的低气压。
而后,忽然——
行在最前的容珵禹勒住了马,他的动作又快又轻,只手一扬,他座下的马儿便一扬前蹄,略略向前颠了两步,便安静地停在原地。
与此同时,苏昭也想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停了下来,上前靠在容珵禹的旁边。跟随在他们二人身后的侍卫则同时减速,警惕地纷纷上前,将二人保护在当中。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又静似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