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其羽沉默的起身朝卫母的院子走去,远远的便见一众家仆手里抱着捧着各式各样的礼盒、锦缎之物进了卫母院中,个个面上带笑,脚步飞快,进进出出,一片繁忙之色,她心头猛然一沉。
上一世她嫁人前,卫母专程将她院中东厢房腾出来摆放给她的嫁妆,嫁妆里不仅将顾家彩礼的精华装了进去,还加了许多卫母经年收藏的私物,着实丰厚。如此,这些人手里拿的定是她的嫁妆。
她脚步慢了下来,果然,家仆们鱼贯进入了东厢房后,里面传来碧萝的声音“珠宝首饰放在桌上”、“绫罗绸缎放在榻上”“动作小心些”
卫母的声音也跟着响起“这紫罗纱怎么只得两卷,我分明记得有五卷,再去好好找找。”
卫其羽停下了脚步,她能够听得出母亲语气中的欢欣之意,她正为女儿即将出嫁而高兴,做一位母亲应该做的一切准备。
其实她心里早知道,在她与顾炎白云观夜宿之后,她与顾炎的亲事已是无解,现下又经历了数月的山中时日,不管父母如何宠她,顾及她的想法,这门亲事本身已没了转圜的余地。
尽快议亲,确定婚期,准备出嫁,反而是他们觉得最迫在眉睫的事,卫母心里恐怕还担心顾家不肯娶,彻底坏了她的名声,才会这般仓促的定下婚期,卯着劲的示好,想将卫其羽赶紧嫁进顾家。
她决计不会知道,这一段婚姻的真相是什么样子,更不会知道她心爱的女儿会死在苦寒的漠北,再无归期。
卫其羽长长的叹了口气,冬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她,为何她如何折腾,反而将自己与顾炎折腾得更加密不可分,为何她不愿嫁,偏偏还就非顾炎不可了呢?
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真是天意?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做什么,无论她再对卫母说什么,卫母都不会理解也不会明白,父母这一关,她已过不了。
她进了东厢房,卫母正对着册子盘点朵朵簪花,对得极其认真,待卫其羽走近了才回过神来,道“你起来了?可用过早膳?”
她放下册子,细细端详了卫其羽一番道“你面上皮肤看着不太好,得用些养肤的脂粉养着,上次你江表哥送了些过来,下午让碧萝给你送去。
见卫其羽乖巧的点头,卫母又道“你刚回来,本想慢慢再给你看这些,你既来了,便看看东西合不合意,不合意的立即告诉娘,给你换更好的,总归是你日后要用的,不能让顾家觉得你小家子。”
卫其羽朝四周看去,东西看着眼熟,都是她上一世所携带的陪嫁之物,无一不是匠心独具,制作精良,当年她见时,欢呼雀跃,这个也觉好看,那个也觉美丽,兴奋之极,就像对她和顾炎的婚姻,满心期待,满怀憧憬。
可是如今除了满满的不甘与无奈,哪里还有什么期待与憧憬,她胸口被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几乎要喘不过气,半晌,才露出一丝笑道“母亲挑选的东西都是上好的,都由母亲定吧。”
知女莫若母,卫母如何看不出卫其羽面上笑意勉强,眼神黯然,索性拉着卫其羽进了她房中坐下道“其羽,你老实告诉娘,你可是不愿嫁给顾公子?”
闻言,卫其羽一时有些犹豫,她方才已将母亲的想法想了通透,她现在说不愿意,也只是让父母为难罢了,对这门亲事继续与否没有太多意义,卫母见她沉默,叹了口气“我知你是喜欢上了谢公子。”
卫其羽听得一震,赶紧摇头道"母亲,没有的事。”
卫母叹气道“娘也是过来人,你们的事也能看出来些,你年纪尚轻,心思单纯,没有定性,先前看中顾公子英姿飒爽,非要嫁他,后来又喜欢谢公子风姿清举,处处为他。娘也年轻过,这些也都明白。可是其羽,即便没有与顾家的这门亲事,谢公子也未必适合你,谢公子他性子内敛,思虑谨慎,这样的性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更改,你外表刚直,内在过软,你们遇事恐怕难以想到一起,真要在一起过日子未必通透。”
“倒是顾公子,外冷内热,明晓事理,对你也尽心尽力,你此番嫁过去,若能收敛些性子凡事多与他商量,必能过得好。”
卫其羽听在耳中,也不好开口,卫母这番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谢良辰不说也罢,她本就没指望要和谢良辰如何,顾炎与上一世确实大有不同,上一世她上赶着嫁给顾炎,顾炎娶她没花什么心思,一切顺理成章,只来过卫府一次,卫父母对他的评价就是少年有成,言辞稳重,但在父母看来,已是很好的归宿。
今世因她起意退亲,反而导致顾炎与她来来往往,来顾府的次数,见卫父母的次数多了很多,数次交锋,手段尽显,哪一次不是行事妥帖,值得托付的样子,连她站远了看,也觉得他处处挑不出错。
卫母不知过往,觉得他与自己合适也情有可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与顾炎在一起,好似热火遇到极冰,火终有灰烬之日,冰却无融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