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过饭,天色已黑,乌龙躺在不大的客舍里正准备蒙上被子大睡,忽然听到外面脚步声嘈杂,像是有一大群人进了兵驿,火把的光影将纸糊的窗户照的明晃晃。他“蹭”的一下跳到地上,正说靠近门缝查看,就听外面一人开始粗声呵斥:
“都蹲下,蹲下!贼尼妈,非得老子拿刀背砸,尼个闷怂才老实?”
“那个戴皮帽子的,蹲那边去!把手都给老子举起来!跪着?跪着也成!”
“尼!”又一个人吼道:“这是甚地方,扒裤子就敢撒尿,尼得丝含滴蛋疼?!”
站在门后的乌龙就听“啪”的一记耳光声,随后便响起了带着哭腔的申辩央求声:“求老爷叫赏口吃食……额有病……委实走不动咧……”
“贼尼妈!”还是那个刚才那个粗嗓门儿骂道:“尼就是贩药材的,自己的病不治跑来跟北海贼眉来眼去,那就是跟他妈朝廷过不去!日白撂谎,批嘴给你扇扯,饿死尼个狗日的!”
“差不多咧!”一个人象是领头的大声喝止,对粗嗓门儿道,“这几个家伙明儿送到吉林城里,指不定能活不能活咧!你气也撒的差不多了,留着点精神,额去和这里的领催说,先弄点吃食。咱将就住一晚,明儿松快着就进城交差,完事儿还能在城里逛逛不是。”
乌龙回到炕头,摸着黑将靴子穿上,穿好外衣,戴好帽子,这才拉开门,只见门外十几步远的地方,一溜儿黑影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高举双手,只不过时不时有人放下手搔痒揉屁股。乌龙心里憋着笑,心说清军跟北海军别的没学会,举手投降这套倒是学了个十足。
他看到一个驿丁正提着桶水从面前经过,便叫住了对方,指着那溜黑影用满语问道:“怎么回事?”
“回爷的话!”那驿丁听了连忙把水桶放下,估计是忙了半天了,正好歇会。“这些人是山西来的药材商和皮货商,都是奔着北海军手里的人参和貂皮来的,犯了‘沟通匪类,阴附逆贼’的罪,视同奸细,按律抓到后应在军营就地骈诛。福大帅慈悲,要先押到行营审谳决断,然后统统杖一百,流三千里。”
乌龙听完“嗯”了一声就朝那溜蹲着的人走了过去,装作看稀罕。但因天色太暗,影影绰绰的只能见个大概,一共是十个人,绳穿腰间绑成了一串儿,岁数大的只有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其余的都是三十多岁样子,叽叽哝哝猥猥琐琐。
他们当中有听的懂满语的,方才听到驿丁跟乌龙说的话,此刻已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碎碎念的直说自己不是奸细。旁边的人则低声劝他,说什么都白搭,惹恼了那帮陕西兵,搞不好又得挨顿打。
这时押送这些犯人的那个陕西兵头目从伙房里出来,看到有人接近犯人,便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灯影下见他戴着素金顶子,七品服色,分明是个把总,慌得一个千儿打下去,赔笑道:“原来是总爷,您老吉祥!小人马四喜。”
乌龙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冒了出来,于是指着地上那群人,操着一口生涩的官话问道:“他们,都是干甚的?”
“总爷!您老官话说的真好!这是**细,跟北海贼做生意。小人是额赫茂哨卡的,明儿个要送城里收押的。”
“生意?”乌龙装糊涂道:“我,科尔沁左翼来的,逆贼有什么生意好做?”
“哎哟!总爷,”马四喜连忙起身凑过来低声道:“北海贼好东西可多着呢!人参、貂皮、琉璃瓶子烧酒这些寻常人见不到的好东西且不说,单是卷烟就有好些种,可比吉林城里的烟麻店卖的烟叶子好抽。您老是要去吉林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