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在天气真正开始由凉变冷的时候,召高蓓声陪随罗夫人入宫,而高蓓声这回入宫,有幸入了贵妃青眼,竟然打算认高蓓声为义女,天子除了没一口答应恩封高蓓声县主之位外,倒不甚介意贵妃这突发奇想的念头,于是高蓓声能为贵妃义女的喜事就成为板上钉钉,贵妃为此还请旨设了宫宴,将这件喜事以形式化的方式广而告之。
宫宴上,晏迟在座。
罗贵妃还特意提起了晏迟和高蓓声有一面之缘的“巧合”,这下连天子都来了几分兴趣,私下里问晏迟:“我看那高氏女的确不错,和无端甚是般配,不如……”
“官家竟如此轻鄙微臣?”
天子:……
“高氏女无论面相抑或言行,一看就是邪媚妖娆之流,断非正室良选,微臣打个比喻,官家若是替皇子择正妃,必定不会考虑这般轻挑且还愚狂的女子,至多容她做个姬媵,微臣虽然不比诸位皇子尊贵,却还心明眼亮,微臣可不想受人遗笑,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那么贵妃执意要认高氏女为义女时,无端为何不行谏止?”天子并不恼火,只是觉得诧异。
“贵妃可不就是官家的姬妾?自然是与高氏女两看相欢的,臣虽不愿娶高氏女为正妻,对她也并无厌恶之情,又何必拦着这件两厢情愿的事。”
天子扶额:“你啊,舌头也太毒辣,要不是这样,皇后就能答应让柔淑下降予你了。”
“能卜天机者命中必缺一运,臣大约就缺了高娶贵妻的运数吧。”
“但朕看无端,却一点不存遗憾呢。”
“既是命中无运,遗憾又有何用?”
天子摇了摇头,彻底歇了做媒的心思,只道:“朕今日召无端入见,原是有事相询,朕打算赐婚荣国公之侄周宣与辛承旨嫡幼女,但却还有些迟疑。“
“官家之所以迟疑,是因贵妃图与辛门联姻一事,乃志在必得吧?”晏迟微笑。
天子再度扶额:“这天下之事,看来是真没几件能瞒住无端的。”
这话,晏迟可不敢承认。
“官家明知臣与辛远声是友交,而辛承旨其实并不愿涉入贵妃、德妃之争,所以对于嫡幼女的婚嫁十分犯难,又因最近,越国公府与郑国公府联手,逼得桓国公都罢休了,打算替司马修另求大家闺秀为妻,臣又怎会充耳不闻?”晏迟否定了自己并非无所不知的“神仙”,又道:“官家既以此事相询,那么臣就要说不情之请了。”
天子放下了手,严肃地盯着晏迟:“无端为了辛氏女,竟以私情相求?”
“晏迟宅邸,姬侍成群,且又一贯不愿拘于礼教,行事无常得很,辛远声可不想把自家妹子推进晏迟这么个火坑,所以晏迟虽是为了私情相求官家能够开恩,但却并不是也想求娶辛门嫡女。”
天子的神情这才缓和几分:“那么无端所请,必是求朕不以御令干预辛承旨择婿了?”
“官家圣明。”
“但朕意欲让坦之镇守砀山,若不对辛门施以恩络……岂不慢怠功臣?”
真是够虚伪的了,晏迟在心里鄙夷着一国之君,脸上自然不露痕迹:“联姻国戚,非辛公情愿,是因辛公明知贵妃欲为太子固势,但在辛公等臣子看来,太子又何需固势,官家为君,太子为储,官家便即太子之势;周圣人为后,官家为君,官家同样也是周圣人之势。辛公为忠耿之臣,方才不为攀附权贵所动,既是忠耿之臣,自然也明白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的道理,辛大夫出使辽国达成和议有功,却根本没有恃功而骄的想法,便是官家无意让辛大夫镇守砀山,辛大夫也不会有抱怨之辞。”
“根据和议,齐鲁归属辽治,砀山不能不设镇防。”天子蹙眉道:“坦之骁勇善战,确然是镇守砀山绝佳将臣。”
“官家若决定对辛公施以恩络,也不能让辛公成为贵妃眼中钉啊?官家若赐婚后族与辛门联姻,恐怕……贵妃就会想方设法阻止辛大夫镇守砀山了。”
“无端可是卜出……贵妃有碍社稷?”天子忽问。
“社稷国运这样的大卜,若非神仙之身可必遭天道反噬,臣非神仙,爱惜性命,怎敢乱行占卜。”晏迟这是答非所问。
天子也听明白了,晏迟是不愿妄言储争,但必已看出太子并非贤君之质,甚至已经卜断储位将存动摇,否则,晏迟今日又岂会几乎点明贵妃的野心!但天子心知,其实他早已在迟疑是否易储,因为贵妃的日渐骄狂,太子却越显窝囊,已经让他在担心日后外戚篡政了,要知道现今篡政可大比天下太平时容易,羿姓宗室仅余他这一脉,而且便连他自己,其实都尚且不能独断乾坤!
比如……主和一事就算有覃逊等等文臣大力支持,但朝堂之上仍然还有主战的声音,那些臣子明知他已然厌倦了和辽国开战,费尽心思筹措军资之余,甚至还要担心领兵的武将倒戈夺了羿姓江山,但那些自以为是的臣子一点不体谅他这君主的忧心,要不是晏迟说服了鄂举听令行事,议和的事哪里可能顺利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