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夫人一边磕着葵瓜子,一边说那些无根无据的诽谤之辞:“说是辛侍郎趁这回出使辽国之便,逼辱一个遗民之女委身于他,那女子刚烈,触壁而亡,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那女子的容貌酷似辛侍郎从前那位未婚妻,辛侍郎见了她后,才至于非要逼辱,又说辛侍郎这些年来没娶妻,就是因为对未婚妻的迷恋,又有人说辛侍郎的心病,就是未婚妻宁死不肯委身他这辽国细作,逼辱那遗民之女,实则是为迁怒。”
“这可真是,造谣遇害者远在辽国,连求证都无法求证了。”芳期很是火光。
辛远声可是好不容易才肯娶妻,婚事眼看已经定下了,只不过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而已,哪知道奉令出使了趟辽国,与辽帝谈判让辽帝妥协更改了盟约条则,从此之后辽国的细作再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派遣卫国了,自己却被泼了一身的污水,还是这么脏的一桶污水!!!
只但愿,不会因此再让姻缘受阻吧。
又说这日,辛远声正好也在湘王府。
此时他的神情十分凝重。
“绵谷一事,当为无端煽动,你这样做……是要将淮王置之死地?!”
晏迟看着案上的几味小菜,刚斟满的两杯碧光酒,眼睫似因轻笑而颤了一颤:“怎么遥之远道归来,今日来见不是为了跟我饮谈小会,倒是兴师问罪来的?”
他其实知道辛远声回到临安后,必然会从辛公口中听闻绵谷事案的详细,又毕竟辛远声对他的计划,了解得更比辛公等人要详尽,把前后一联系结合,不难猜到是他一手策划推动。
至于兴师问罪嘛,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辛遥之就是这么副脾性。
“你心里清楚,淮王并没有参与陷害老师的恶行。”辛远声到底还是执了酒杯,仰首而饮,酒杯放回桌案上没有造成多大响动,可克制着忧怒的情绪,流露在眉梢眼角,他现在的目光透着几分冷意。
晏迟没有看辛远声的神色,他饮酒之后,把酒杯留在指间把玩:“你莫不是以为羿杜可取代羿栩,成为一国之君吧?”
“无端,你不能再累及无辜。”
“无辜?”晏迟轻笑出声:“权场之上哪有这么多的无辜?羿杜受司马修的游说,竟宁舍他一个儿子的性命陷害我意图把我置之死地,他这是无辜?我现在不过还击而已,怎么我难道竟还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淮王根本伤不了你……”
“谁说他一定伤不了我了?”晏迟又是一声冷嗤:“他之所以伤不了我,是因为我不会再给他伤我的机会,但我要是妇人之仁养虎为患,等真把被虎所伤时,难道再来追悔莫及?而且我对付羿杜,是为了调开司马修,断羿栩之臂,司马芸姐弟二人以及羿栩,他们都是谗害赵叔的凶手,我要是不走这一步,遥之不如替我筹谋筹谋,我要怎么做才能弑君?”
他说完,才把手里的酒杯往案上一顿,眉睫轻抬似笑非笑:“我知道遥之其实并不是为了羿杜寻我兴师问罪,你真正忧心的究竟是什么?你我之间,什么时候竟然也需着试探这种把戏了?”
辛远声的眉头蹙了起来。
“淮王若被处死,太子必被废位,朝野又将掀发储位之夺,无端是故意要引发这样的变乱!”
“你啊,我劝了你不要涉及权场之事,你偏不听劝,结果什么事都还是想当然。羿栩的确想废太子,可他现在废得了么?先不说太子一个襁褓小儿,万万不可能参与附逆,羿栩也挑不出太子别的过错,总不能因为太子尿了床,就硬说太子有失贤智不配继承皇统了吧。
再说,羿栩连羿杜都容不下,还能容下别个宗室仗着为皇嗣生父的名义干预军政之权么?他现在废了太子,又该立谁?所以数载之内,羿栩都不可能急着废储,而他也活不了多久,没等他盼得废储另立的时机,我就会让他一命呜呼了,辛遥之你告诉我,哪来的皇储之争?”
晏迟理直气壮,辛远声哑口无言。
但他其实最担心的还是另一件事:“无端不会想不到,经绵谷事案,各地的军户都会对皇权君威产生轻视之心,且官家重用的那些武官,让他们督管军户,这些人中竟多数都为投机之徒,我屡屡想谏阻,无端却不允同……”
“羿栩要提携的人,你却谏阻,遥之啊,我要是允同了你这行为,你现在已经被罢职卸任了。你说得没错,绵谷事案的确会动摇君威,这本来也是我目的之一,不过只要我先掌握了大权,你觉得那些个武官谁敢贸然叛乱?我不妨跟你实言,令尊会一直担任枢密使的重职,执掌一国军权,令尊及其属官必不会荒疏军政,各地军户又怎能被那些投机之徒轻易笼络,行附逆之实?”
辛远声站起身:“我虽不如无端多谋,却懂得伏患便是伏患,之于地方军政的大忌便是开此可以叛走之行反抗纪法的先例,你这样做,为除淮王而伏祸社稷,我绝对不能认同。”
“事情我已经做了,而且我也会按部就班继续推进我的计划,遥之你可以举告我,我不会阻拦你,但你若是想劝我终止计划,我也还是那句话,万无可能。”晏迟也起身。
远远的,芳期便见两人似在凉亭里对峙。
又见晏迟先一步拂袖而去,辛远声愣怔了愣怔,才步伐沉重的往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