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乔乔被送去了紫霞庵。
乔乔抱着小小的包袱,对前路都难以充满希望。
被势利眼的车夫就这么丢在了路口,潇碧抱抱怨怨地去找路边捡柴的小尼姑问路。
小尼姑抬起脸来,眉心生了颗漂亮的红痣,却惊讶地看向乔乔。
“怎么是你?”
那道声音充满了惊喜。
起初乔乔还没想起来,后来被对方提示了几分,这才想起这竟然是她当初被卖去百花楼遇见的女孩儿。
也是她昔日结下的善缘。
当时乔乔躲进一个房间,这女孩儿就躲在桌子底下,一颗红痣那般惹人注目。
“当时我就躲在桌下,亏得你没有告诉老鸨,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咧。”
宝珠将乔乔带去了韶华庵的禅房里,低声说道。
乔乔递了个橘子给她,在她的身上竟找到了几分同病相怜。
“所以你逃出去后,竟然来了韶华庵里当尼姑了?”
宝珠摇头,“我只是被持善师太给救了而已,但我想等头发长长了再离开。”
乔乔吃完手里的橘子,发现橘子还挺甜的。
“那你离开之后干什么呀?”
宝珠说:“我是来京城找我姐姐的,等我养长了头发以后,就要去干一番大事业了。”
“大事业?”
这对于闺阁女子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汇。
乔乔追问是什么大事业?
宝珠神秘兮兮道:“待我找到姐姐后就写信给你,如果你也愿意入伙就更好不过。”
乔乔“哦”了一声,把她手里剥好的橘子拿走,口中敷衍道:“那到时候你若是成功了,我兴许也可以加入试试。”
宝珠:“……”
宝珠咽了咽口水问乔乔:“橘子甜吗?”
乔乔说:“甜啊,你没吃吗?”
宝珠:“……”
乔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讪讪地擦了擦手,颇是不好意思道:“忘了以前都是旁人服侍我的。”
所以看到旁人剥好的橘子就下意识以为是喂自己的。
宝珠:“……”
乔乔与宝珠甚是投缘,顿时决定不去紫霞庵了,就留在这韶华庵里。
待宝珠将她领去见持善师太时,持善师太却说韶华庵里修行期间不准仆人伺候。
乔乔虽说受到了打击,可本性始终难移。
她当然不能同意,“倘若没有丫鬟伺候,那我就不住这了!”
大不了还是去紫霞庵就是了。
持善师太听到“紫霞庵”几个字连连咳嗽,温声说道:“万万不可,姑娘不知我们庵里本就营生艰难,姑娘既然已经选择了韶华庵,若是转而去了紫霞庵,只怕旁人会误会我这里有什么不好,以后名声就坏了。”
乔乔说道:“那就让丫鬟留下。”
持善师太没有回答,却上前来给乔乔揉肩。
她微笑道:“以后我来服侍姑娘可好?还请姑娘留下,让丫鬟离开。”
乔乔当即沉了小脸,将潇碧带去了门外。
潇碧叉腰道:“哼,咱们这就离开,再也不留在这里!”
乔乔却指着外边道:“你走。”
潇碧诧异。
乔乔说:“持善师太会服侍我的。”
潇碧迟疑,“可她这病歪歪的样子……”
乔乔摇头,还是让潇碧离开。
等乔乔回去后,持善师太笑说:“从明日起咱们就要学习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乔乔看着地上的蒲团当即拒绝,“我可不能像你们这样跪着,跪着膝盖也太疼了。”
持善师太笑说:“有蒲团垫着,而且姑娘的蒲团不太一样。”
她指着夹层说道:“姑娘的蒲团是我亲手做的,里面的棉花是我拆下自己新袄子里棉花填充的。”
乔乔听罢睁大了眸子,“那你冬天岂不是没有新袄子了?”
持善师太从容不迫道:“无妨。”
乔乔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口莫名酸酸的。
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待乔乔离开后,旁边的尼姑问道:“师傅,这不就是普通的垫子吗?师傅做什么要骗她?”
持善师太笑说:“这样对一个小女孩确实不好,不过她的本性朴善,若因为坏习惯而走上偏途,未免可惜。”
况且,一个当母亲的竟然要将女儿送去紫霞庵那种暗娼交易的地方。
想来这徐国公府的水也浑浊不堪。
持善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眉眼间的祥和气息却与王氏截然不同。
春夏秋冬,日夜交替。
一年的光阴转眼即逝。
这一年里,持善师太尽心尽力地将娇蛮任性的小姑娘打磨。
她让小姑娘世界里的“善恶”从模糊变得清晰。
“对错”也有了明显的界限划在了中间。
而一年之后,回顾过去,乔乔终于犹如拨开了云雾,看清楚了自己从前的劣迹斑斑。
***
“不过隔了一年,你的变化却极大了。”
容锦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同乘一车的少年。
不过才仅仅一年,那个始终在角落毫无存在感的少年,眨眼睛便突然变得刺目起来。
没错,是刺目,且耀眼。
先是一年前的乡试中了榜首。
再是今年会试结束之后,又进入殿试,乔旧被天子钦点为探花,而后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天子近臣。
没有人知晓在乔旧风光之前,险些被个柔弱的小姑娘亲手折断羽翼。
时隔一年,从前消瘦柔脆的身躯挺拔几分,身高亦是又增长尺余。
幽黑的眼眸敛去戾色,如平静湖泊表面,沉稳有余。
半年前,乔蕴病入膏肓,濒死的时候,是乔旧拿出了药来救助。
他温和的告诉兄长,一点都不仇恨。
日后还要好好侍奉兄长。
硬是将一个毫无可能活过来的人给救活了下来。
让乔蕴对他又谢又惧。
容锦对乔蕴与乔旧的龃龉略有耳闻。
打那之后他对乔旧以德报怨的行径更是高看一眼。
“是我不该辜负殿下的提携之恩。”
乔旧微挑起唇,眉眼中含着几分谦和,让容锦微微松了口气。
是了,少年变化再大,可骨子里始终存着几分从前的柔顺。
这代表着,他会是个很好驾驭的幕僚。
选中他,不是容锦一个人的决定。
大皇子也想要拉拢朝中新贵。
可乔旧自己却选择了三皇子。
容锦将他带去宫中。
容妃见他难得进宫看望自己,眼底难免多出几分暖意。
“母亲,我今日物色了一个合适的人,留他在朝中助我,于我而言只怕是如虎添翼。”
容锦心情甚好说道。
牵扯到皇太子之争,容妃神色谨慎了些道:“你这孩子……你将他叫进来,让我看看。”
容锦向来孝顺,可他品性风流,在选择幕僚内臣上,往往都偏向于与自己一般习性的人选。
容妃不太放心。
容锦猜到她要考校,颇是自信地出去让人进来见她。
容妃坐在紫檀榻上,缓缓端起茶盅。
待见那人进了殿中,露出那水墨清逸的五官,她的手指蓦地一颤。
茶盅翻倒,滚热的茶水蓦地烫到指尖。
旁边的嬷嬷来不及护,就见那少年迈步上前。
高大的身影俯低几分,他握起容妃的手指,令旁边的嬷嬷神情骤然一变。
乔旧垂眸,褪去了青涩的嗓音低磁,“母亲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你……你这是……”
“母亲不想我么?”
长长的睫遮盖着黑眸,他的语气柔和。
“我以为我同三皇子更接近一些,母亲就可以经常看到我,便会更加高兴。”
话音落下,掌心里发颤的手指迅速抽走。
容妃抬眸看向一年未见的乔旧,只觉脊背冰凉。
这就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吗?
可她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悚然。
“……别叫我母亲。”
然后就看见乔旧恍若受伤的表情。
她神情微僵,又缓和了语气道:“毕竟隔墙有耳,这样对你也不好。”
乔旧微微颔首。
“也是。”
看着妇人眼底对自己难以掩藏的恐惧,他语气愈发柔和,“不过没关系。”
“以后我就有更多的时间过来陪伴母亲了。”
话音落下,他的嗓子里闷闷地溢出笑来。
容妃看着他从容染上微笑的唇角,周身蓦地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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