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澪一听便笑了,她轻轻柔柔地回应,再度努力地垫高脚尖,隔着冰冷的窗,将手伸出、要与他的手相贴似的。
“圣哉,我来接你了哦……”
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在此时她眼中所闪烁着的神光有多么璀璨。
一墙之隔,黑发的小主公在闻言过后却忽而沉默了。
前者稍稍等了一等,又歪着头仔细瞧了一瞧,那目光仿佛洞穿过惨白的纸张,将他此刻的神情一览无余,看得一清二楚。
产屋敷圣哉为这种感觉所惊,不觉下意识抽回了按在窗纸上的手。
而在这之前,白发女孩轻轻地笑了。
她率先收回了手,交握于身前。
“是还有没有告别的人,所以现在还无法作出决定、跟我一起走,对么?”
像是缓和气氛一般,她接受了自己为圣哉所找的借口,而站在院子里漫漫解释道:
“啊啊……因为母亲这种生物,代表的都是很麻烦的人,我是知道的……为了你好什么的,然后就自顾自地作出决定,完全不会考虑孩子的想法。”
“好像说出了因为我是爱你的这一句话,所以一切就都可以原谅。”
她幽幽道:“圣哉明明也很讨厌这种事情的对吧。”
“她的想法我才不要理会。”
“「只想要你过上幸福的人生,拥有正常的家庭而已」
「已经亏欠你很多了,所以绝对不想再牺牲你」
「千年来的约定已经受够了,为什么牺牲后半生幸福,承担为产屋敷家族延续血脉的人……非得是我的女儿不可」
「茧能够照顾自己,使人骄傲,从未使wǒ • cāo心」
「唯独只有我的小女儿澪,没有人照顾着长大就绝对不行,不求她能够承担任何责任,唯愿她平平安安,和所爱的人平凡又长久地共度一生。
这是不作为放生夫人的我,只作为普通母亲的我,发自内心的自私的想法」”
她模仿放生夫人、自己母亲的口吻说话,即使面容依旧是平波无澜地死寂着。
“母亲大人为什么会越过我,选择茧作为圣哉联姻的对象的理由,我全部都知晓了。”
“圣哉你信么?拆散我们的人,居然一直是深深爱着我的。”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就无法不觉得荒唐地想要大笑。”
她在说着想笑的话时,没有大笑,眼里甚至一丝笑意也无,仍旧只是抬头望着屋内人的身影,自顾自地飞速地说着。
“鼓起勇气告别他们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呢!啊啊……那种表情,圣哉,你一定也无法想象!
因为,在大家眼里,我就是不跟在大家身后就不行的没用的小孩嘛。”
“妈妈和圣哉的妈妈、那些笨蛋大人们根本就想不到,我要带着圣哉一起远走高飞啦,就像话本里的故事一样。”
“这样一来,大家的愿望,想要替我承担一切的茧的愿望,想要我和未来丈夫幸福度过一生的妈妈的愿望,就全部都落空了!”
“等到第二天找不到我们的时候,她们一定会很生气的吧。
「那两个可恶的坏小孩!」地说着,但也拿我们没办法,因为……我和圣哉——
早已经到达了只有我们两个存在的、没有爱与谎言,永永远远都不会被拆散的世界了。”
她说到这里,才终于为自己所构想的世界而感到骄傲地咯咯笑起来,用小指抹掉从眼角渗出的泪液,像是恶作剧成功一般、笑得胸腔隐隐作痛。
——
都是假话。
放生澪心想。
我说的,全都是假话。
为卑劣地揣测着父母的自己,感觉羞愧,得知一切真相过后,其实只想要远远地逃离这里而已。
当她垂首望向自己的双手,碎发的阴影便如水一般浸没了她的双眼。
——放生夫妇,是爱着她的。
只希望她能够像普通女孩一样、和所爱的人度过一生,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抗拒次女与产屋敷一族的小公子的联姻。
只要得知到这一点,放生澪就无法再怨恨下去了。
她的恨意,就好像一腔阴冷咸涩的海水,奔涌着、咆哮着,又全都一下子蒸发在夏日炎炎的世界里,连水汽也不剩下。
连生气都无法生气,只能无力地停留在原地气急败坏着。
站在屋檐下,放生澪慢慢止住笑声。
安静的夜晚,产屋敷圣哉仿佛已如石刻般僵立在原地,在刚才那一番出人意料的话下,他就好像不认识了门外的女孩一般,一时间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放生澪也并不在意。
白发女孩默默站了站,就在推门外找了个位置,靠着樟子门的骨架抱膝坐了下来。
她的鬓发上仍旧系着褪色了的梅花绳结,面容又恢复成无表情的状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出神地望着檐外的天空。
高大的建筑的影子中,她的身影就仿佛稚犬一般不起眼。
屋里的灯依旧亮着,却怎么也无法驱散冬夜的阴寒。
在她所望不见的地方。
产屋敷圣哉跟着她行至门前,找寻到女孩的位置,同样扶着门栏,跟着慢慢跪坐了下来。
从低下头的鬼杀队小主公秀美眼眸中,大滴大滴落下了泪水,他如神佛般具备神性的颜容、呈现出被悲伤浸染的凄楚,终于像一个真正的孩子般张着唇,无助落泪。
一步之遥,紧闭的房门,再怎样靠近、也无法像昨夜一般紧密相握的手。
——
“我其实是明白的,圣哉的心情。”
放生澪以额间轻轻抵住在格子门,伸手缓缓描摹着身后人的轮廓。
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温柔怯弱,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令产屋敷圣哉感觉心折。
透过障子纸后,那音气就仿佛近在咫尺,只是仍旧看不见彼此的脸,于是只有在心里想象。
产屋敷圣哉眼中仍旧噙着泪水,却无法再继续低着头了,而是一瞬不瞬地凝望向女孩的方向,认真聆听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声呼唤出的他的名字,几欲铭刻在心。
“来这里之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其实……我就预料到你不会跟我一起走啦。”
“但这样很好嘛,这样才是我认识的圣哉。”
她絮絮地念叨着,身影就近在眼前,背面男孩的心为此而牵动着,摊开了手掌想要去触碰。
“我喜欢这样的圣哉,非常……非常喜欢。”
伸出的手指挨上樟子门的那一刻,掌下的温度倏尔消散一空了。
门外空无一人。
·
在留下告白的话语过后,那个在冬夜的晚上向他抱怨着,实际是哭着说着“全部是我的错”的孩子,自此消失不见了。
她孤身一人离开,就像她所说的那样。
在约定的时间,抛下家族,抛下妈妈和茧,也抛下圣哉,要出发前往谁也找寻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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