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
就已敏锐觉察到了圣哉的异样。
明了在家族、乃至拯救世界的重任面前,这个善良的孩子绝不会罔顾一切,选择将手递给她的。
因此,就好像告别父亲母亲一样——
放生澪告别了产屋敷圣哉。
——
最开始只还是单纯地走着,笔直一线地往黑夜中走去,迈开的步伐小而急促。
风拂动她的小袖,将原本弯曲的袖摆拉平,慢慢地,在不知不觉间,放生澪加快了脚步,自原本的快步行走改为奔跑起来。
收束的裙摆下,一小截纤细而脆弱的足踝转瞬即逝,踩过月光分割晨昏的线条,在黑夜的幕布下,任何一切都被掩盖。
到底是为什么,才走到了今天?
已经逐渐搞不懂了。
现实也好,虚幻也好,从被失败的痛苦催促着迈开步伐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全都倾倒向了悲剧的另一侧。
「失败了。」
弥漫在周身黑色水雾,就仿佛抵达临界值一般发动,黄泉之水的颜色比夜晚更加深沉。
停驻在黑夜下的鎹鸦不会发现,驻留在院子外等待的炼狱少年不会发现,当漆黑的巫女从路中、廊下走过,冬夜月亮的光芒似乎都昏暗了几分。
「失败了。」
如同瘢痕、又仿佛深海中湿漉漉的海藻所留下的痕迹,从发丝间的阴影中向下蔓延,当无机质的黑色占据眼白,就连其间炫烂似早春樱花的眼瞳、也被染成了不祥的鸽血红。
水渍不断凭空出现,沾湿了放生澪的裙摆,她从古老的紫藤花宅邸走出,迎面是一阵料峭的寒风。
迟来的雪花,再度覆盖了天空。
从漆黑的、漆黑的夜幕之中,无声下落的初雪。
没有停下的脚步再度迈向黑暗,在簌簌落雪中,放生澪脑中嗡嗡作响,世间能够言听到的一切声音都在她耳畔乍起。
又渐渐汇聚成一缕。
「完全地失败了。」
彻彻底底失败,彻头彻尾输家,因为知道注定失败,所以在这种结局到来之前的每分每秒都在绝望地等待着、煎熬着。
她的体内有魂灵在惊声尖叫,不甘心与恐惧以言语已经无法表述,被剩下的徒劳与忐忑、又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她的胸膛。
种种绝望堆积起来,无法纾解,只能化作重叠着的、无意义的嘶吼。
这种变化在她胸腔中搅动着,使得她的眼眸一片死寂。
奔跑、奔跑着,在空旷的原野之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行走,落在雪地上的脚步小而凌乱。
从小,她就是传统的小孩,说话永远细声细气,永远不做多余的事情,不做逾矩的事情。
因此不明白,有一天体弱多病的自己也能跑得这样快;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原来不做循规蹈矩的事情、也可以快乐地活下去。
「放弃好了。」
「所以啊,索性就放弃好啦。」
产屋敷圣哉已经没有希望了,指望继国岩胜又还遥遥无期。
干脆放弃幽婚好了。
这么多次轮回所吃到的苦头已经够多了,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最后一步的计划,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没有为之努力的必要啊!
不去追寻所谓永恒的专一的爱,不去想任何一个人,就这样不受束缚、肆意忘我地快乐活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然后,等待死亡再将她带回到黄泉——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这一念头甫一升起,沉重的身体如同被减负一般,一股奇异的情绪笼罩了她,化为涓流注入四肢百骸,慢慢的,身体变得从所未有的轻盈起来。
“哈啊……哈啊……”
从唇中涌出的吃力的吐息,已经被冰冷麻痹的双足,即使是过度使用而感觉刺痛的肺腑,在此刻,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白发女孩向前行走,她的身形摇晃着,原本梳整齐的发早已在行旅途中散开,从凌乱的碎发之中露出的樱粉的眼瞳,早已被黄泉侵蚀成靡丽的猩红。
即便如此,即便冻得双唇发白,即便身体无一处不再颤抖,但也一步、一步将脚印烙印在浅浅的薄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