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砰地一声,被嶙峋的乱石绊倒在地。
夜色深沉,林影摇晃。
天旋地转之下,放生澪双手深深陷入进泥泞中,半天没动。
当细碎的雪花渐渐落满肩头与发梢,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再度仰起头来,眼眸中倒映出被树杈划分得七零八落的漆黑天空,那张苍白的颜容上已显露出令人觉得可怜可爱的、幸福的笑容。
“啊……下雪了……”
就仿佛是突然发现了这一点似的,笨手笨脚地缓缓从地上爬起,放生澪伸手去接纷纷飘落的雪籽,融化的湿润感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那小小手掌之上,一片通红的擦痕格外刺眼。
她却似乎也浑然不觉这疼痛似的,仍旧站定在越下越大的雪里,白色长发,白色睫羽,放生澪站成一个雪孩子,眸光朦胧着,一时间仿佛有些痴了。
“真漂亮啊,泉奈大人。”
颤抖的气音微不可闻。
“什么时候,再一起看雪呢……和大家一起,姥姥、还有斑大人。”
她仿佛向身边人撒娇一般的梦幻口吻,落在雪夜中,四面却只传回来了无边际的风声,冷风穿越黑暗的树林,将残存的秋叶刮得哗啦啦作响。
夜行鸟类自头顶飞过发出来的振翅声更显得此地空寂无人,自鬼杀队本阵出走,已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更难以了解现在已经身处何方了。
放生澪置身于一片玄而又玄的氛围里,痛苦仿佛化作雀鸟飞远,能够体会到的,只有无可比拟的快意与自由。
即使身在荒野,也仿佛身在乐园。
这种快乐,甚至缓解了身体的疲乏与痛苦,让她短暂地忘记了一切。
她沉浸其中,自得其乐,当仰面望向落雪,脸上满足与幸福的喜悦更深一重,猩红的眼瞳中亦弥漫出柔和的水光。
这样笑着笑着,白发女孩陡然深深埋下了脑袋。
“……”
她以双手捂住口鼻,然而鲜红的血液依旧自指缝间流了出来。
她以咬牙坚持、对抗体内被溶解的疼痛,然而瘦弱的双肩依旧不住地颤抖,使得她无法保持住平衡地跪倒在地。
“呜——”
当喉咙中的血液堵塞住气管,放生澪不由咳嗽着松开了双手,她仍深深埋首,自唇边溢出的血液便一下子溅落在足边的乱石上,凝固成暗色的血渍。
难以想象,从人的身上能够流出这么多的血来。
粘稠的暗红色依旧在她身上流淌着,如一朵朵靡丽盛开的彼岸花,开在她的唇边,开在她的衣襟,开在她细嫩的手指间。
女孩的衣物肉眼可见地被染红开来,她只能尽力蜷缩双肩,颤抖着俯身,当她这样做时,一小缕洁净细软的白发便自肩际滑落到了泥地上。
就仿佛月光,慢慢浸湿在了鲜红刺目的血泊之中。
雪夜清冷,逐渐变大的风雪遮蔽了视野,慢慢将来时的小路掩盖。
——
缓缓流淌的河川之上,天空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昏红,犹如末日一般的天象,就连生命的活动也难以找寻到。
只有不断徘徊着的、被泛黄符纸覆盖住双眼的巫女、神官的魂魄,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广袤无垠的河川之上。
漫漫霞光穿透这些殉葬者的身形,毫无阻碍的洒下在粼粼水面,使得这条大河,这片海域,如笼罩在血光间,呈现出一片虚幻之态,只叫人怀疑这片领域是否存在于常世之间。
一朵朵含苞的彼岸之花,在死寂污浊的水面之上亭亭袅袅地生长,枝干纤细笔直,娇艳非常,诡异非常,与水中倒影相映生辉。
时间伴随黄泉之水的流动而缓缓流逝,日复一日不变的景色,常世间却早已不知度过了几次轮回。
就在这存在永恒生与死的罅隙里,一日,河川中心,岿然在鸟居门下的柩笼忽而剧烈地震动起来。
就好像某种难以抑制的黑暗终于要冲破辖制,从常暗中降临,漆黑的黄泉不断自匣中溢出。
不知从何处涌来的腥风,将贴满在鸟居门上的符纸吹得哗哗翻飞着,游荡徘徊的魂灵如遭受灭顶之灾,在被黑水接触过后,便化为液体的崩塌消散开去。
许久,这些写满了「形代神社」的封印符才渐渐平静下来。
待到风消云散,一切归于平静,魂魄依旧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彼岸之花鲜艳明媚。
唯有河川尽头,充满灾祸征兆的祸津阳霞光更甚,几乎到了刺眼的地步,令人难以直视的霞光、望一眼便觉头晕目眩,如坠终焉。
古朴的柩笼静静沐浴在其中,匣中裂隙更大一些,隐隐可见其中盛着的不断翻滚着的漆黑泉水。
笼中,一位身着白无垢的幼巫女的身形正存在于其中,颜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蜷缩身体,抱膝沉睡着,已然被黑水淹没了大半躯体。
匣底黄泉如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沼泽,更衬得她的肌肤苍白胜素雪,垂下的睫羽霜白细软,被打湿般地湿润着,即使在昏睡中,细细的眉也忧愁地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