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嫩的手按在椅背,越过他的肩际,低头垂首,就如同一只白蛇,就着织田拿烟的手张唇,少女唇下白齿短暂地露出,一瞬便咬住了烟嘴。
过程是悄无声息的,只有电台中传递而出的极度神圣、在此刻却显得极度怪异的多人合唱的弥撒曲的乐声,如一阵不和谐的和弦在他耳内扩散开来。
一阵无法抑制的微颤,自僵硬的脊柱传达到指尖,在下一刻,红发青年的手指仿佛就要伴随这种痉挛而猛地抬起,将手中烟自对方唇边抛开一般。
然而,为了不使那泛着猩红的烟头伤到少女,在现实里,织田作之助拿烟的手指不过是因为过分用力、而忽而收紧一点,便再僵持着、如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了。
他骨节分明的腕与指,对比少女不过巴掌大的脸蛋,两人的体型差便在狭窄的车厢内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介于豹与红山羊之间的青年、在小兔一般的女孩身旁,才仿佛被捕食者放弃挣扎般,温驯地露出了柔软的腹部。
他用指节之上的部位夹着香烟,任由放生澪抿吸了一小口,也许是他自己的个人喜好,就连这款不知名小牌香烟,入口也是一阵凛冽浓烈的苦与辣,十分提神。
靠在他身侧,她浓密的睫羽垂下,在橘色灯光呈现出被打湿的蒲公英绒毛一般的质感,在空中凌乱地翘着。
只是简单地含入口腔内,笨拙得连烟都无法吐出来,白发少女便被焦油与尼古丁呛得一阵咳嗽。
但她仍然固执地僵持,像是享受这场危险的、不被允许的游戏,沉浸在被划分到禁忌的叛逆里。
鬓边的发垂下在织田耳侧,随着她瘦弱胸腔的颤动而颤动,片刻过后,放生澪终于慢慢退回去,她在干完坏事过后,并不着急溜走、逃走,这样的退后比起冷血动物的沉默无声,更有种猫科动物的从容。
在最初的呆怔过后,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织田作之助眼中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即使他一直好像是迟钝到令人乏味的男人。
“感觉怎么样?”
他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来,因为困意而比平常时候低沉,那双向上望过来的湛蓝眼瞳带着悉知一切的纵容、温柔。
两人一站一坐,放生澪仍带茫然的双眼向下凝睇,她说,“感觉很好。”
织田作之助就知道她这样做并非是心血来潮了。
“织田先生……感觉现在的我怎么样?”
她反问,略微坐正了一些,方便使前座的人更能看清自己剪短的发。
明明两个人最初见面时还是在阳光充沛、花卉开得正好的甜食店中,然而不过短短时间,再度的见面,却充斥着暴雨、铁轨上的逃离、和如今车上两人尴尬的独处。
这是场并不适宜的重逢,放生澪是这样认为的。
作之助将本来就燃到差不多的烟按灭在玻璃的烟灰缸中,他定定看她一眼,那目光几乎是立刻扫平了她心中的忐忑。
不管是剪发,还是如今的举措,都是小孩子的心性在作祟,这是值得人莞尔的。
他明白少女此刻想得到的是什么,也给予了她最恳切的回答。
他说,“你很好,以后会比现在好,然后,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比过去好。”
声音混淆在了温柔无声的雨里。
从那里逃走很好,剪掉头发也没关系,以此为节点,她会再度抬步启程,以崭新的自己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这是好的。
·
无论她的生父是什么人,养父在地下武装组织拥有多么大的权利,织田作之助都决定去争取她的抚养权。
这个过程也许非常漫长,其中手续也非常繁琐,占据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人生似乎就是由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组成,织田作之助在很早之前就渐渐体会到。
真理存乎于微里之间。
他要写一本书,就在不远的将来,那将是一本令他满意的杰作,是他用来填补以人生为稿纸的那本更大的小说的其中一部分。
收养她,不仅仅因为她的母亲是他过去的旧友,更是因为织田作之助自己想要这么去做。
微不足道,却不至于令他后悔。
——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到了后半夜,即便不需要作之助去强调,白发少女也很快陷入了睡眠。
她睡觉时小小地蜷成一团在角落里,仿佛雨天里,被装在纸盒里遗弃到街角的猫。
窗外街道路灯的光斑驳地落在那张因病弱而苍白的脸上,细软的发丝搭在眉间,浅浅而轻缓地呼吸着。
——即使是梦中,也微微蹙着眉。
有些阴影不会从人心中消失,流逝的时间也无法完全抹平。
织田作之助深知这一点,此刻只是默默无声地注目片刻,便转回了头,将车内的灯按灭。
在视线黑下去的一瞬,一阵魔性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他搁在一旁的手机,在夜深人静的此刻亮起,忽而于视野边缘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一个黑发黑瞳带眼罩和绷带的q版小人,吊在绳子上,随着铃声而微微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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