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介朴不露端倪地赞了一声,“你叫管事来,我有话要叮嘱他。”
宝菊把电话交给管事,避嫌地退到一边,才转过身,一颗心便在胸腔里剧烈地跳起来。等那管事跟周介朴说完话,他也定了神,将揣了许多天的汇票交给管事,换了二十万的银元票出来,心头陡然轻松许多,走出汇丰银行时,回首往那花岗岩和大理石砌成的雄浑门廊上看了好一会。
宝菊连夜赶回蒙自,杨金奎在福鼎酒店的房间却已经空了。
这一趟蒙自之行,杨金奎是喜气洋洋而来,怒气冲冲而去。房间门口把守的彝兵顷刻之间撤得一个不剩,令年还没搞清楚状况,裁缝铺的伙计已经把连夜赶制的凤冠霞帔送了来,酒店的侍者则守在她房里不走,非要她把这几天食宿的帐先结了再说——原来杨金奎这东西和慎年闹了个不欢而散,故意丢下一屁股债,悄悄地溜了。
那侍者不好为难令年一个小姐,见慎年自外头回来,一个箭步上去,把他捉住了。
慎年身上仅有的几块钱用来发了电报。没想到杨金奎来了这么一出,他把自己和令年分别一打量——除了衣服,就是两个光身子,就这衣服,还是杨金奎掏钱置办的。他心里头把杨金奎骂了个狗血淋头,好歹把裁缝铺的伙计和侍者哄走,和令年一起回到空荡荡的房间,两人面面相觑。
“杨金奎就这样走了?”令年愣了一会,问道。
“怎么,你想跟他回红河甸?”慎年反问。
令年忙不迭摇头。她觉得这事不可思议,想问个究竟,可慎年没有解释。凤冠霞帔还寂寥地躺在案上,红得异常热烈。慎年要叫侍者来,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退回裁缝铺,令年把他拦住了。不用嫁给杨金奎,她如释重负,不禁用手摸了摸红艳艳的绸缎,眼里盛着好奇和雀跃。
“我还没试一试呢。”她有些遗憾地说,把凤冠戴在头上,走去盥洗室,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转身对慎年笑道:“二哥,你看我。”凤冠上缀的红绒球像花枝般微微颤动,她的脸颊上也溢着光彩。
“不好看。”慎年有些冷淡地说,见令年还在对着镜子顾影自怜,他抬手把凤冠从她头上摘下来。这凤冠是连夜赶制的,做的粗糙,勾住了令年的辫子,她只好把头低下来,往前伸着脖子,然后侧过脸,褐色的一对眼眸,隔了浓密的睫毛在观察他。
慎年嘴角一扬。他把杨金奎气跑了,真是大快人心的一天,以至于没法真的对令年拉下脸来。“你就这么想结婚吗?”他打趣令年,“好歹也挑一挑吧?”
“人总得结婚呀。”令年用手拨弄着凤冠上的红绒球,低着头嘀咕。她刚才只是一时好奇,等凤冠被放在一旁,也觉得它艳俗粗糙得可笑,便把它和霞帔堆在一起,用手巾丢过去盖个严实——和那始作俑者杨金奎一样,眼不见心不烦。
“咱们怎么办?”令年不时往房门外张望,生怕又有侍者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揪住衣领叫他们结账,那也太丢人了。
“等宝菊回来吧。”慎年道,“答应杨金奎的二十万还是要给他的。”他脸上轻松惬意的笑淡了些,将那只左轮手|枪摆在茶几上,审问令年了,“你哪里弄来的这个?是打算用它血染洞房吗?”
令年见乌沉沉的枪就摆在两人之间,迟疑了一下,刚伸出手,就被慎年挡住了。见他毫不留情,令年只好说:“是我让宝菊弄的。”她顿了顿,老实承认,“我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你就敢藏这么一把枪,带着宝菊去红河甸。”见令年怏怏的,慎年冷峻的脸色柔和了些,“如果被杨金奎察觉,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我是打算和他做生意的,不想和他闹得太僵。”他摇摇头,“你和宝菊,也太天真了,你们以为来红河甸是唱大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