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劫后余生的喜事,却落了一通责备,令年有些不服气,说:“二哥,你能不能教我打靶?”
慎年道:“你学它干什么?”
“如果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慎年打断她,把手|枪收了起来,转身一看,令年攒眉不语,又露出了那副犟劲,慎年蹲在她面前,让她抬起双眼,说:“妈和大哥怎么想,不重要,人是为自己活的,就算他们也一样。我是男人,也是你的二哥,我拿过枪,见过血,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不会做噩梦,留下心病吗?我想让你好好的,在家也好,上学也好,上海呆腻了,可以去南京,只要你高兴。我想让你谁都不放在心上,天不怕,地不怕,只为自己活。”他拉起令年的纤细柔软的一双手,紧紧握住,说:“这双手,可以拈针,可以握笔,就算挽缰绳磨得满手茧,或是用它来扇别人耳光,都好,但不应该握刀枪,你能答应吗?”
令年默不作声地听着,倏的睫毛一抖,飞快垂下了,嘴角却慢慢一弯。她没有答应,把掌心往他面前一伸,笑道:“现在这双手只缺一样——钱。没有钱,才是最要命的,怎么办呢?”
慎年莞尔道:“实在不行,我们也只好学杨金奎,到了夜里,溜之大吉。”
所幸宝菊及时赶了回来,结了酒店的帐,只把那副凤冠霞帔退了回去。杨金奎人走了,留了土行管事和宝菊交接账目,二十万顷刻间花了个干净。宝菊又顺道去买了火车票,来请二公子和三小姐启程时,慎年却说:“你先不要回上海了。”
宝菊心里一跳,以为是他和周介朴通的话被慎年知道了,他两眼作出疑惑状,盯着慎年。
慎年问宝菊:“剩下的银票在哪里?”
宝菊忙将那八十万的银票从衣襟里翻出来,双手交给慎年。
慎年道:“你带着这些钱,去一趟安南。”
宝菊一愣,喉头动了动。好一会,才不解地重复了一遍:“二少爷让我去安南?”
令年也走了过来,留神听他们两个说话。
慎年没有接银票,叫宝菊坐,宝菊说不敢,走到沙发前,静听嘱咐。
慎年先问宝菊:“你在上海有没有相好的女人,有准备结婚的打算吗?”
宝菊摇头,“没有。”
慎年点了点头,说:“上海的钱庄这几年都不会有什么起色,你待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和杨金奎的鸦片生意,现在还是未知数,兴许也就赔光了,家里总得有个稳定的营生。”他最近已经反复把这件事思索了,毫不犹豫道:“安南被法国人占了,安南皇帝日子过得比咱们还艰难,所以最近和大清的许多禁品都重新开了贸易。杨金奎要拿那二十万去囤米,你正好趁他有兵护送,一起去安南。越是战乱的时候,民生杂货越是好销——大米食盐,生丝茶叶,还有药材皮料,都可以先去囤一些。那些也不贵重,不用走铁路,你去河内租几只船,再开一家货栈,先做几个月试试,八十万应该足够了。如果有赚,还可以去一趟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