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去哪?”
他隔着柔软单薄的衣裳摩挲着她的后背,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去打弹子啊。”然后,又说:“在客房里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妈叫下人送我去南京的。”
“给他十块钱,让他随便找地方玩一天,他准高兴。”
令年虽然心动,但也觉得他太大胆了,她嘴上说不行,身体恋恋不舍,又把头靠回他肩膀上,眼睛透过微微颤动的纤密睫毛,含情睇视,“把你客房的钥匙给我吧,兴许我哪天悄悄从南京回来……”
慎年莞尔:“然后躲在床上吓唬我吗?”
“……看看有没有别的女人。”令年把后半句说完,睥睨地看着他。
慎年还没回答,见车窗外司机已经远远地走过来了,他在令年背上拍了拍,令年会意,很快地理了理衣裙,正色坐了回来。司机把报纸拿给慎年,慎年没有看,推门下车去了。令年见他在街上走了一段,往一间钟表行去了。
令年也跟了过来,走进钟表行,见伙计正在打钥匙。钟表行不大,摆的琳琅满目,有眼镜,钨丝灯,也有画报,都是舶来品。柜台上的匣子里是一摞色彩鲜艳的明信片。令年拿起一张,上头是栈桥和码头,有穿白色长衫和戴斗笠的渔女,远处有幢马赛红砖盖的法式房子,被浓密的绿荫遮着。明信片上有一行法国字。
“这是哪?”
“saigon。”慎年说,“湄公河,在安南。”
令年看了好一会,她接过钥匙,把这张明信片也买了下来。慎年看了她一眼,她若无其事地说:“好看啊。”将明信片和钥匙一起,很珍惜地放进衣兜里。
这时江面上轰隆地作响,是轮船泊进了码头。
送令年上船后,慎年便乘车到了上海总会。吧台后的男仆忙告诉他,湖北海关税务司的葛礼先生已经到了,正和总司的英国官员在私人会客室里进行秘密谈话。慎年赏了他,要了一盒雪茄,来到一间清静的棋牌室,一边看报,一边等葛礼。
这间棋牌室也渐渐喧闹起来,有人开了赌局,大呼小叫的,慎年拿起外套,刚起身,就见窦筱泉走了进来。
在丹桂茶园遭人暗算,窦筱泉受的伤不重,但侮辱性极强。火灾隔天的报纸上都刊登着他被揍成个血葫芦的狼狈相,又有好事人接连去医院看热闹,窦筱泉不胜其烦,才住了两天,就搬回了家——不过他自此添了一桩疑心病,只要有流氓样子的人自窦府外经过,他都要捉进来拷打一番,问对方是不是童秀生派来盯梢的。
上海总会在英租界,是洋人的地盘,比丹桂茶园和窦府都安全,窦筱泉索性把一群狐朋狗友邀了来,他自己呢,头上缠着纱布,一手拿着烟枪,一手挽着汇师小学堂的程小姐,潇洒地走到了牌桌前。
拈起一张骨牌,窦筱泉待要落座,眼睛一抬,就看见慎年。他笑了,“于公子,真巧。”
除了几次的威胁恐吓,慎年跟他算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站住了,含笑问候跟窦筱泉。
窦筱泉邀慎年打牌,慎年说:“约了人,窦公子请自便。”
窦筱泉却不肯轻易放他走,一边垒牌,说:“我听说,以前童督查在茶楼里打牌,从来都是空着手去的,只要输了,当场打条子,就有钱庄的人送银子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慎年笑道:“钱庄的生意,本来就是给别人借钱应急。但我看窦公子在赌场上的手气,应当要比童督查好得多。”
窦筱泉欣然受领了他的恭维,“承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