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在外听到这里,知道该是自己出声的时候了,不然靖边侯的脾气上来,容霄又得给狗血淋头地骂一顿:“父亲,女儿拜见。”
容元英回头,这才扔下了容霄:“进来吧。”负手回自己的椅子上去。
星河迈步向内,悄悄看了容霄一眼。
正容霄向着她扮了个鬼脸,嘴型看来,是在谢她来的及时。
正容元英落座,扫了容湛容霄一会儿:“行了,先出去吧。湛儿,好生看着你弟弟,有什么不妥,你不必告诉太太,直接来跟我说。你是兄长,别有什么妇人之仁。”
两兄弟退了出去。
星河上前行礼,容元英瞥着她:“昨日听说你在宫内闹了事?”
来的路上,星河也猜多半就是为这个,所以并不慌张。
反正事情做都做了,张皇也无济于事,何况就算再来一遍,她也是同样选择。
心里是百毒不侵,面上却还惶恐地道歉:“回父亲,女儿惭愧的很,一时没压住火气。”
容元英哼了声:“看不出你的脾气倒是挺大的。”
“女儿知道错了,”星河诚恳懊悔地:“辜负了老太太跟太太的教诲。”
容元英扫过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扭头看向别处:“你毕竟是头一次进宫谒见娘娘,不出点错儿反而叫人诧异了,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星河这才真正地惊奇起来:“多谢父亲宽宏大量。”虽然靖边侯并不是什么宽容,而是觉着她从未见过世面,出点错是理所应当,这是一种瞧不起罢了,“不知父亲叫女儿来是为何事?”
容元英道:“听说宁国公府四小姐明儿请你?”
“是。”
“她对你倒也是不错,你既然入了她的眼,想来也有可取之处,”容元英骄矜地说了这句,道:“不过,去国公府,可别跟进宫似的,再闹出笑话来。”
星河更是不解,靖边侯什么时候操心起小女孩儿之间的交往来了。
容元英却打开书桌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小盒子:“这个,你带了去。”
星河看不出是什么,上前道:“父亲,这是何物?”
容元英道:“你带着,明儿前去,若是能见着他们府里的二爷,就把这个送给他。”
“我?给庾二爷?可……这……”星河一时不知从哪里问起。她不晓得这是什么,又不明白为何父亲让自己把此物给庾约。
容元英不悦地皱眉,啧道:“他不是给过你东西么?就把这个做回礼就是了。有什么不能的?”
星河本来觉着此事违和,但又一想,上次在宁国公府跟庾约“不欢而散”,自己一直惦记着跟他道歉呢。
容元英给她这个,这不是正好儿吗?
当下想通,便问:“父亲所说极是,只是不知这是何物?”
容元英淡淡地:“你看看就知道了,是一枚玉韘。”
星河毕竟所学的字还有限,并不懂“玉韘”是个什么玩意儿,想要打开,又在迟疑。
容元英看着她迷惑的样子:“就是玉扳指,戴在拇指上,免得射箭的时候手指被弓弦所伤。”
“啊,原来如此……”星河这才明白,当下也不再去看,只道:“既然这样,明日若是见着,就送给二爷,若是见不着他,就拜托四姑娘送给他就是了。”
容元英面色稍霁:“嗯,可以。”
交代了这件事,星河告退而出。
那小盒子不大,也不重,星河就没给丫鬟拿着,只放在自个儿袖子里。
才出了靖边侯院子,门口处一道人影跳出来:“三妹妹,怎么才出来?”
星河给他吓了一跳:“霄哥哥一直等在这里?”
“可不是嘛?”容霄陪着她往前走,问道:“老爷叫三妹妹干什么?”
星河没看见容湛,想来是先回去了:“吩咐了几句明儿去国公府要注意的。”
容霄捶胸顿足:“可惜明儿我要上学,不然真想跟妹妹一起去。也混他一天!”
星河叹了声:“霄哥哥正经读书吧,我想正经去读,还不能呢。”
“对了,”容霄等她这么久却不是为闲话的:“你这两天没见到道兄吧?”
星河心想瞧了,昨晚才见到,却咳嗽了声:“没有啊,我又没得出门。怎么了?”
容霄盯着她看了片刻:“我刚才在老爷房里听训,正好有个武官来回话,说的是那霸州的将军被害之事。”
星河不晓得这跟自己或者李绝有何关系,也不想听那些可怕的,随口问:“又怎么样?”
容霄道:“那凶手至今没有找到,不过,那武官说,死去的那人很擅长什么铁砂掌之类的,打在人身上,非同小可,若是不把淤毒逼出来,时间一长便会损及肺腑。”
星河最不喜听这些打打杀杀,闻言叹气:“霄哥哥,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害我晚上要做噩梦了。”
“不是,我当然不是吓唬妹妹的,”容霄皱眉瞥着她:“我只是忽然想到,上回道兄来找咱们,身上是不是也……”
星河还没听完,已经明白容霄要说什么了,即刻色变呵斥:“霄哥哥!”
容霄被打断了,一愣。
星河也没想到自己出声这么急,彼此对视,她忙将声音放得和缓:“霄哥哥,你可别乱说呀,这些话咱们私底下当顽话,但若传出去那可非同一般呢。”
容霄才也露出些笑:“我也不是当真,就觉着……就随口跟你说一句罢了,你别放在心上。而且我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容霄道:“那霸县距离京城足有三四百里地,来回将近千里……”他为保险起见,凑近星河耳畔:“你想,道兄离开不过两天一夜,怎么可能。他又不会飞。”
夜色里,星河的心跳声,竟仿佛是遥远的战鼓悄然擂动,她面上却无比肯定的:“这是当然。”
容霄得到她的附和,也舒了口气:“何况那凶手甚是残忍,竟shā • rén取头,至今还没找到首级呢……所以父亲刚才训斥我们,叫别在外头luàn • jiāo朋友,就是怕遇到歹人。但道兄可是正经出家人,罢了罢了,三妹妹我不说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星河莫名有些心慌。
回到房中,星河吩咐了平儿,说起明儿去国公府的事,又把那放玉韘的盒子取出来。
想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打开。
却见是极清透的碧玉质地,像是圆筒形状,一端是齐整的,另一边却是斜形,稍短的那边有道凹下去的浅痕。
星河不通什么箭射,也想不出这个到底是怎么护手指的,只觉着这玉质上佳,一定也很贵,倒是很配庾二爷的气质。
是夜,不知是不是因为容霄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的缘故,星河果然做了几个噩梦。
她甚至梦到一个可怖的无头鬼,不知为何竟冲着自己大声呼喝,仿佛要找她索命一般,星河不知所措,被追的四处奔逃,却总甩不脱。
等醒来后心嗵嗵乱跳,窗纸上却已经泛白了。
宁国公府。
庾清梦果然比先前憔悴了好些,她的丫鬟请了星河进内,两人在桌边坐了。
星河极为心疼:“怎么就忽然病了?我本来想昨儿来看看,偏家里有事。”
庾清梦轻轻咳嗽两声,笑说:“已经好了,妹妹不必惦记。我也知道你家里有事。”
目光相对,星河清楚她必已经听说了,便窘然一笑:“又让姐姐听了笑话儿。”
“什么笑话,《增广贤文》里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那喜欢嘲笑别人的,自己背后也被人嘲笑呢。”庾清梦云淡风轻地。
星河最喜听庾清梦说话,津津有味:“姐姐真是博古通今,《增广贤文》又是什么?”
却不料庾清梦也最喜跟她说话,尤其喜欢她这憨拙的脾气,闻言抿嘴一笑:“是一本有许多好句子的书,看了会知道些道理……我这里有,回头送你一本。”
星河赶忙道谢。
两人先说了几句闲话,庾清梦便问她进宫谒见皇后的事,星河正也要跟她提这个,只是看着她身后的丫头不便开口。
庾清梦抬手,望兰等便退了出去,平儿也跟着退出。清梦才道:“要说什么便说罢。”
星河低头:“皇后娘娘之前也曾召见过姐姐,是不是?”
“是。”
“娘娘召见姐姐,跟见我……是一个意思的吗?”
“这个,大概吧,我也不很清楚。”庾清梦仍是轻描淡写的。
“四姐姐该是很清楚的吧,”星河望着她清澈的双眼:“所以你才跟娘娘说我是小门户养大的……就是不想让娘娘看中我,是不是?”
清梦的眼中掠过一点诧异,同时还有一抹激赏。她抿嘴轻笑:“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果然是个好的,是我的知己。”
她说星河的那些话,倘若是放在别的什么女子身上,那人必然会因为自卑或者别的缘故而怒火中烧。
但是容星河并不曾这样狭隘。
“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是嫉妒你才那么说的?”清梦故意地问。
星河一笑:“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好到会让四姐姐嫉妒的地步,而姐姐的心胸,也未必会有暇嫉妒我什么。”
庾清梦笑的极开心:“你啊,我最喜欢听你说话,直白痛快的叫人恨不得给你拍掌。只是你也太自谦了,你当然是好……我、我有时候其实也是羡慕你的。”
“羡慕我?”星河匪夷所思:“姐姐羡慕我什么?”
“我所羡的,有很多……”清梦垂了双眸,脸上的伤感悒郁,就如同晴空里掠过来的阴云:“但我最羡慕你的,是……有人真心的知你疼你。”
星河愣神,她呆了会儿:“姐姐指的是……”
“那天那个跟着容二爷的小道士,惠王府当差的,对不对?”庾清梦淡笑着看星河,看到她闪烁惊愕的眼神,以及脸上慢慢爬起的红云。
在这一刻,清梦心底涌现的,也许真的是可以称得上“嫉妒”的东西。
因为星河有的,许是她这一辈子都碰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绝:我的打算精不精!
庾叔叔:真是个小精细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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