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瞿式耜的求援,丁魁楚倒也不含糊,他是不认可潞王承继,但靖江王又算个什么东西。于是出兵击杀杨国威,擒获造反自立的朱亨嘉。
此事上奏南都后,经廷议,弘光帝封丁魁楚为平粤伯。
不过弘光做梦也想不到他所封的平粤伯正与广西巡抚瞿式耜,密谋拥立他人为新君。
瞿式耜是东林党人,也是东林大宗师、江南文坛领袖钱谦益的弟子,早年曾为户科给事中,后与其师钱谦益参劾温体仁、周延儒等早贬削,与其师一同罢归常熟。
无官可做的瞿式耜于常熟每日以诗酒自遣,过得甚是潇洒。后来李自成攻克北京,潞王于南都登基。于东南毫无根基的潞王为了尽快巩固朝廷,极是信任东林党人,所以在其师钱谦益的举荐下,瞿式耜被任为应天府丞,后来又在钱谦益的一番努力下,升右佥都御史,出任广西巡抚。
当初钱谦益等无奈放弃去凤阳拥立唐王是因为潞王被北兵护着过了江,虽说潞王登基之后将朝政都交给了东林党人,但却也偏用北来诸将及顺案逆案等官,最终逼得首辅史可法出外督师。
这件事让钱谦益极为气愤,对于当初拥立潞王为帝颇感后悔。身为学生的瞿式耜对于老师的心意肯定是清楚的,并且在他眼中也一直认为能够承继大统的必须是先帝崇祯最亲宗室,也就是神宗嫡亲血脉,故而他认为福藩、惠藩、桂藩、瑞藩这四位神宗嫡嗣才有资格成为大明新君。
福藩这边因为当年郑贵妃原因,瞿式耜肯定是不愿拥戴的,而且福王下落不明,多半已经死了。
瑞王朱常浩原封陕西汉中,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入潼关,常浩逃到四川重庆;次年张献忠军攻克重庆,常浩全家被杀,瑞藩便算断了。
但惠藩、桂藩尚在,因此怎么轮也轮不到一个远宗潞王。
靖江王朱亨嘉的造反让瞿式耜意识到,不仅宗室对于潞王不满,天下也有很多人对潞王承继大统不满。
并且南都方面近来无论施政还是国策,都有极大问题。朝堂之上党争不断,朝堂之外滥封勋爵,引狼入室。朝廷赋税重地江南也是奴变四起,而奴变肆虐月余,南都竟无一兵一卒出,也无一计出,当真是让远在广西的瞿式耜忧心肿肿,担心再这样下去大明不是亡于流寇,而是亡于自身。
这一切乱象的根源,瞿式耜将其归结在潞王得统不正。
倘是神宗嫡系血脉为帝,天下人又岂有不服,岂有不从的?
不管是惠藩还是桂藩登基,恐怕都不会有左良玉引军东下这场大祸。左良玉不东下,又岂会有后面的史可法出外。史公不出外,朝堂岂能如此混乱,以致小小奴变月余便成糜烂之势,动摇国本。
忧国忧民的瞿式耜在平定靖江王叛乱后,终是决定另拥新君,以澄清当前混乱,开大明气象。
他首先想到的新君人选肯定是惠王朱常润。
可是一番接触下来,瞿式耜发现惠王并非可立之人,因为其同潞王一样都崇信佛教,并且还举办过皈依之礼,整日礼佛参禅,不通人间事理,对朝政一无所知。
这种人立为天子,哪里会有什么担当。
惠藩不行,剩下来的便只有桂藩了。
桂王朱常瀛是神宗七子,原封湖南衡州,天启七年就藩。崇祯十六年,张献忠部进军湖南,朱常瀛逃往广西。由于奔窜慌忙,乱兵乘机抢劫,朱常瀛只带着第三子安仁王由楥逃到了广西梧州。
第四子永明王朱由榔在永州被大西军俘获,正在性命难保时,受到一个混入大西政权的明朝官员暗中保护,又恰逢张献忠决定作战略转移,率领大西军入川。
西军入川后,明朝广西征蛮将军杨国威和部将焦琏率领四千多名士卒开进湖南永州等地,朱由榔才得以死里逃生,被护送到梧州同其父聚合。不久桂王朱常瀛在梧州病死,安仁王朱由楥掌府事。
所以瞿式耜决意拥立的便是这位代掌桂藩事的安仁王朱由楥,不想朱由楥同他父亲一样一病不起,不久也死了,最后桂藩便剩下永明王朱由榔一人。
在同朱由榔的接触中,瞿式耜感觉这位永明王相貌堂堂,颇有帝王之象,让人见而便有下拜冲动。观其谈吐,也是大方得体,于国事有相当之见解,绝对是大明新君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瞿式耜不过是广西巡抚,拥立份量不足,所以便想得到两广总督丁魁楚的支持。
因为不知丁魁楚对于继统人选态度,瞿式耜就暗中先同广东布政使顾元镜联络,结果顾元镜极是赞成拥立桂藩为帝。继而顾元镜又将此事告于丁魁楚,总督大人听后不置可否,既未说可立,也未说不可立。
但是提醒顾元镜永明王虽是桂藩唯一继承人,然现在仍是永明王,非亲藩。
言外之意若永明非桂王,并同靖江王朱亨嘉一样,乃小宗。
小宗又岂可入承大统?
顾元镜恍然大悟,立即修书广西,让瞿式耜赶紧向南都上书为永明王请封桂王,以为亲藩。
瞿式耜也是大骂自己糊涂,当下写好为朱由榔请封桂王的奏疏,命快马急递南都。
而此时的南都城中,弘光皇帝正跪在一尊佛像前虔诚祈祷着。
这一跪,竟跪了一个多时辰,直将外面侯着的首辅王铎及内阁众学士急得团团转。
可天子礼佛事大,诸臣又岂敢轻易进去打断。
终于,礼佛完毕的潞天子在内侍簇拥下出了大殿,见首辅等人还在等着,这位潞天子摘下手指上的长长护套,叹息一声悠悠对诸臣说道:“武安平乱有功,朕以为当不吝王爵封赏,内阁拟诏吧。”
闻听此言,王铎松了口气,赶紧接着问道:“陛下以为,当封何王?”
“喔,”
潞天子内心一阵煎熬,“就封康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