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二师兄,你今日怎会如此凑巧出现在这凤来楼中,莫不是专程为子辰而来?”
我话是这么说,可今日凤来楼之行是我们临时决定的,若是二师兄专程为我而来,这话我可不能尽信。
二师兄闻言,笑着言道:
“我专程为子辰而来,又有何不可呢,子辰可是近来这洛阳城中风头最盛之人,慕名而想要求见高御史一面之人,可是络绎不绝呢。”
二师兄这话倒是说得别有深意了,近来我在洛阳城的名声似乎也没那么好,太白楼那次还有刑槽审理陈年旧案,做的最多的还是在shā • rén,即便是因刑法所施惩戒,可世人多是向往好生之德,杀生害命终归有伤天和,为人所不喜,这也是可想而知的。
常人自然对我敬而远之,而挤破头都想要见我一面的,也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二师兄既然知我在这洛阳城中却又不主动来见我,除了有他自己的盘算外,想必也是不想做那等应景之事,跟着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来入我门庭了。
“二师兄这话儿是在取笑子辰了,师兄你究竟是否专程为子辰而来,这点自知之明,子辰还是有的。”
二师兄会出现在这凤来楼中,自然不是所谓的巧合了,可想而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重要的人物会出现在这凤来楼中,重要的非得他这个当家人亲自前来一见了。
“子辰莫要妄自菲薄,若非得知子辰你今日驾临鄙楼,我又怎会刻意去那后巷与你偶遇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二师兄还真是给足了我面子了呢。
“说起来,你那后巷既是日常供货必经之地,为何夜幕之时却无人掌灯呢?”
这反常颇为让人在意。
“平日里是有的,今晚似乎别有不同呢。”
二师兄这话语间透露出来的讯息还真是耐人寻味,有人的势力居然已经渗透进了凤来楼,以至于有些人在这里做的事情就连二师兄这个大东家都不知情呢,难怪二师兄想要处置这凤来楼了,生意做得太大,难免树大招风,会被人觊觎也是可以预知之事了。
“哦,有何不同?”
我不禁好奇一问。
今晚后巷无人掌灯,我想多数还是因着宫明的缘故,我在见宫明之前,似乎已经有人同宫明会过面了,而且还说了一些刺激宫明的话,以至于宫明同我说话时都夹枪带棒,很不友好。
所以可想而知,能让后巷不掌灯之人,自然也这位在我之前见过宫明之人有所关联了。至于二师兄所言‘今晚别有不同’,似乎别有所指,我便颇觉有趣,不免好奇一问。
“今日我这凤来楼蓬荜生辉,不是有贵客临门了么。”
二师兄边说着边向琬儿和我抱拳一礼,这是在说琬儿和我是今日这凤来楼的贵客。
“二师兄竟也学会逢迎恭维咯。”
我一副你也会有今日的表情瞅着二师兄,以前我那刚正耿直的二师兄哪里去了?现在的二师兄随我去混官场,那绝对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二师兄知道我在拿他打趣儿,倒也不恼,笑着言道:
“今日也恰好是凤来楼珍宝阁展示世间难求珍宝之日,子辰,你不是最喜凑热闹的么。”
二师兄知我,晓得我喜欢凑热闹。
“你这珍宝阁中的珍宝,可比得上太白楼中的奇珍异宝?”
我至今都还记得太白楼中的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呢。
“你竟还入了太白楼的百宝阁?”
二师兄闻言,也不觉啧啧称奇了。
我说话很实诚,言道:
“恰逢其会,确实是见识过宫家的非同一般,不留余地的试验人以酒色财气,结果我就对他们家的那颗比巴掌还大的夜明珠起了贪念之心了……”
“这般说来,那夜明珠可入你手中了?”
二师兄知道太白楼的规矩,自然更明白我的性子如何,笑着等我自己道出结局如何。
“哎,奈何我有此贪婪之心,却没那个胆量敢把这稀世珍宝给据为己有。”
二师兄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哈哈大笑了一场,言道:
“你是在担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可你已经不是匹夫了,以子辰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区区一颗夜明珠,如何就不能据为己有了?”
二师兄说这话时倒也大气得紧,我听到后却是直接摇了摇头,摆手言道:
“二师兄,我可不想成为那贪得无厌的虞公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出自《左转》中的一则典故,说的是虞叔有一块宝玉,虞公想要得到他便向虞叔索求,虞叔起初并没有答应,可虞叔想到一则地方谚语:一个人本来没有罪,却因为一块宝玉而获罪。于是,便将宝玉献给了虞公。可虞公贪心不足,又觊觎虞叔的宝剑,再度索求,虞叔觉得虞公太过贪得无厌,后患无穷,便出兵攻打了虞公,将虞公赶到共池那个地方去了。
二师兄知道我当初是怕身怀绝世珍宝容易被他人觊觎,故而不肯轻易将夜明珠据为己有,所以才会说出这句话来,而我也用这则典故中的主人公虞公最后的结局来回应二师兄,其实珍宝对于手中握有权势之人来说轻易可得,即便为人所觊觎只要我有权力就没人可以轻易从我手中拿走,可只要因为我喜欢这颗珠子便将它据为己有的欲念之门一开,以后也只会越发的贪得无厌,想要的也就会越多,为填满自己的私欲用手中权力公器私用就会变成理所应当之事,那到时候我便离败亡不远了。
看到我对欲念之弦把控得当,二师兄不觉露出安心的神色来。
“凤来楼这珍宝阁所展示的也并非是那些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倒多是书籍藏本,名画名琴等风雅之物,供人鉴赏,若是有缘,兴许主人还会不吝将此物赠给有缘之人呢。”
这倒是有趣得紧,很显然它已经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了。
“就是说,今晚会有好物展示了。”
都引得二师兄亲自到场了,那可想而知,今晚展示之物定然非同一般。
会是什么好书的妙藏孤本么?!
一提到书,我的两眼都开始泛光了。
二师兄自是知道我出了名的爱书成痴,笑着言道:
“别急,这不就开始了么。”
二师兄话音刚落,这屋内悦耳的银铃生又再度响起,各个厢房中的人又再度聚在了观景台上朝那华美的舞台上放眼望去,却见小厮在展物台上展示的,竟是一架古琴,只听那小厮在台上这般说道:
“诸位贵客,此琴乃是赫赫有名的焦尾琴。”
此言一出,惹得宾客惊呼不断。
有人不禁出声询问道:
“难道此琴便是东汉书法大家蔡邕所斫,名琴焦尾?”
名琴‘焦尾’是东汉书法大家蔡邕亲手所斫之琴,蔡邕不但擅长书法,更是博学多才,韫读六经,还通晓音律,有言说是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以此木斫成了一张七弦琴,此琴音色美妙绝伦,盖世无双,流传至今,此琴早已成了世间罕有珍宝。
因此琴为一段烧过的桐木所斫而成,故而尾部留有烧焦的痕迹,故而名为‘焦尾’。
此琴一出,自然非同凡响了,难怪会如此引人侧目。
“确系此琴。”
只见小厮底气十足,拍着胸脯以作保证。
随即,周遭一片议论纷纷,只觉今日能得见传言中的名琴,真是不可思议。
……
我拉着琬儿,在二师兄的引领下再度走到了观景台上看着那台上展示的名琴,脸上不禁露出颇为古怪的神情来。
我忍不住轻声问了二师兄一句,道:
“二师兄,若此琴不是焦尾,你这珍宝阁还办得下去么?”
二师兄微微诧异,反问道:
“子辰你懂鉴琴?”
我摇着头不觉苦笑一声,别说我不懂鉴琴了,就算懂,隔得这般远,也是瞧得不真切的,更何况是否是真正的好琴,只有弹奏了才知道啊。
“不懂。”
我这厢话音刚落,台上请来了那位青裳琴师来,亲自为众人抚琴以听,只见琴师亲抚琴弦一勾一放,那琴音便如同清泉流于石间,竟是格外悦耳动听,这回便直接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只叹这琴音当真是妙不可言。
“这音色,太像了。”
我不禁发出一声感慨来,忍不住与琬儿四目相对,不禁微微有些疑惑,我想向琬儿求证,看看是不是自己听误了。
“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琬儿知道我心中疑惑为何,琬儿极善音律,音感超人,自然能分辨出这其中的差别。
听琬儿这般一说,我心中便也有了定论了。
“那是阿娘的琴音!”
小雪儿忽地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想要爬上护栏,非得要瞧清楚那抚琴之人是谁?
琬儿眼明手快,将雪儿抱在了怀里,好教她瞧得真切又不至于有危险,可当雪儿瞅见那抚琴之人是个男子时且那琴音陆续传出几个音符后,小雪儿脸上那失落伤心的神态也便逐渐展露出来了。
“那不是阿娘的琴,那不是……”
说着说着,便将脸蒙在了琬儿怀里,非常伤心的抽泣起来,惹得琬儿也为她伤神伤心了。
我瞧见了心中也不觉微微一叹。
雪儿这孩子,是想念她的娘亲了。
一旁的二师兄也察觉出了异样,忙不迭的询问道:
“这是……”
琬儿边安抚着小雪儿,边带着她离开了观景台,以免这孩子触景伤情,也是不想让雪儿听到我与二师兄接下来要说的话。
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同大师兄有干系。
“大师兄与唐家姑娘之事,二师兄应该是知道的吧。”
和谦强纳唐家小姐为妾室之事,当时似乎在邺城传的满城风雨,二师兄不会不知道此事才对。
“略知一二。”
这其中涉及到大师兄个人私事,也因此事大师兄私德有损,即便当年当真做错了事,可现在人死如灯灭,一切恩怨过往都已然化作云烟了,至于丞相和谦的个人功过,也自有史书秉笔,实在无需过多置喙什么了。
“雪儿是大师兄与唐家姑娘之女,大师兄极为爱护此女,至于当年强纳之事,只怕这其中也有大师兄的无可奈何。不过这始终都是大师兄的私事儿,你我师兄弟也着实不好置喙什么。我想同二师兄说的是,那‘焦尾琴’当年为大师兄所得,他将此琴送给了唐氏,唐氏去世之后,将此琴留给了雪儿。”
二师兄闻言诧异良久,旋即言道:
“这般说来,那传世名琴‘焦尾’其实是在……”
我点了点头,那琴现在就在我们手中,至于台上所展示的那架古琴,虽琴音悠然悦耳,可却并非是那把真正的‘焦尾’。
“你如此断定琴的真伪?”
二师兄是个注重证据为实的人,自然不会轻易就断言此琴的真假了。
我其实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来,可我却敢对二师兄直言道:
“那琴是琬儿亲自鉴定的,琬儿极善音律,更懂琴音。”
琬儿说那是‘焦尾’,那它就一定是。
二师兄闻言,抿嘴一笑,他这是在笑我也会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