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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荣府很大。
内外两座城加在一起,人口足有百万之众。
因为商贸兴盛,加之燕阀世代经营的缘故。
比起东山、南河那些连年闹饥荒、灾荒的地方。
多少要好上一些。
只不过。
即便是首善之地大名府,固若金汤的东都城。
繁华的表象之下,也有污浊不堪的地方。
华荣府外城,老鼠巷就是如此。
“师尊,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陆沉挠了挠脸颊,他现在贴了一张蜡黄的面皮。
说话的时候,表情稍微生动就有些不舒服。
“让你看清楚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
魏玉山坐在破落的茶寮里,抿着发涩的茶水说道:
“燕阀里的大族子弟,往往从五六岁开始习武练功,站桩,打拳,练力,根基越扎实,冲开气血大关后,所能换血的次数也会有所增加。”
“像燕平昭,十二岁摸到劲力的门槛,突破刚、柔层次,对于平常人而言根本不敢想象。”
“如果是严独浪那样的二境武者,丢到外城足以做个称王称霸的土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陆沉听得认真,留神观察巷子里来来往往的本地居民,多是麻衣赤脚的短打穿着。
根据各地的方言俚语,隐约分为几堆人。
“胳膊上绑着一条粗绳、或者汗巾的,是永清河码头上的船夫、苦力和渔民,以高平县和三原县人居多,各自抱团,一呼百应,斗殴火拼起来,丝毫不逊色末流的帮派。”
魏玉山指着敞开短褂,一溜儿坐在墙根乘凉的那群人说道。
“他们只会一些庄稼把式,想练出刚劲都极难。”
“以你现在换血三次的气力,一人独斗五十人不成问题。”
陆沉瞥了几眼那群皮肤黝黑,身强体壮的苦力、船夫。
五十个成年大汉,凭重量都能压死他了。
可在换血三次的武者面前,杀鸡也似。
“另外一边穿劲装的年轻汉子,是外城几十家武馆的弟子。”
“各个都有武功底子,练过粗浅的拳脚。”
“带头的两个大师兄最厉害,出拳带响的刚劲层次。”
“若是一拥而上,悍不畏死,你一次最多只能应付三十几个。”
魏玉山抬起下巴,示意另一边穿着略微干净体面的年轻人。
“这帮人有点家底,交得起拜师费,所以能学到几分本事。”
“不过也仅止于此了,哪怕苦练不已,他们当中也难出一个冲开气血大关的入境武者。”
陆沉低头思忖。
原来习武练功是这般困难之事。
他头抬得太高,所看见的都是四阀子弟、豪杰英雄。
对于底层,确实知晓不多。
“师尊说要shā • rén?莫非就是找他们的麻烦?”
陆沉出声问道。
“你先别急,多了解一下情况。”
魏玉山故意卖关子。
“老鼠巷里面住了七百多口人,码头帮和武馆弟子说一不二。”
“别说支个摊子做小生意,张开腿当暗娼,就算是乞讨,也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你若赚了一文钱,两帮人得掰一半走。”
“明明大伙儿都是穷苦人家,他们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压榨起来比内城的老爷们还狠、还凶。”
“乖徒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陆沉眸光闪动,他端着缺口的茶碗,视线往巷子里面探去。
两帮人井水不犯河水,隔着过道或坐或站或躺。
仔细瞧了瞧,老鼠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用几块石头压着麻布,就地吆喝押宝xià • zhù的街头赌档;
也有门户大开衣不蔽体,露着皮肉与人调笑的娼妓;
还有坐着正经营生,卖炊饼、馒头、热汤馄饨的破落铺子。
期间,无论是什么摊子。
只要来了生意,客人结账,码头帮和武馆弟子两帮人,立马就会有人抽走一半。
“众生如羊吃草,可羊若有了气力,自然就想吃肉,渐渐变成了恶虎、饿狼,反过来吃那些食草的羊。”
陆沉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轻声答道。
“没错,羊吃草,狼吃肉,你我这样的人,该吃什么?”
魏玉山又问道。
“回禀师尊,食草善走而愚,食肉勇敢而悍,食气神明而寿,不食不死而神!”
陆沉声音铿锵。
“我们自然是遇猛兽而杀之,遇群羊而养之,遇气而吞之,最后追求那不死而神的仙佛之境。”
魏玉山愈发满意。
他带陆沉来此。
是想让自家徒弟知晓。
世恶道险!
遇到什么样的人,就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可现在看来,并不需要自己教。
乖徒弟早已明白。
“师尊,这就是你所说的江湖么?”
陆沉望着那条巷子。
这跟他想象得鲜衣怒马,青衫仗剑的快意人生,有着极大不符。
“一座江湖上有奇峰并起,俯瞰众生,比如江湖六大家,几百年前的天命魔教。”
“也有掀起惊涛骇浪的巨鲸凶鲨,比如平天寨的八骏四秀,龙武军的十三太保。”
“但为数众多的,还是被裹挟的小鱼小虾。”
“老鼠巷里的这些人,连鱼虾也算不上,充其量只是泥沙。”
魏玉山缓缓说道。
“你刚才问我,到底要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