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庙里变成神像好寂寞。”
“......”
唐宁碎碎念着,他凑到了祂的身边,看到祂在专心致志地绘画,这一次祂画得很正经,画的是一个穿着红嫁衣的人,那嫁衣款式唐宁很是眼熟,很像他在上个副本穿过的那条。
应该是巧合吧,毕竟嫁衣款式撞了也不是不可能。
祂将其余一切都画得很好,却唯独没有将画中人的脸补上,整张画的颜色格外浓郁艳丽,浓到像是用祂的心头血绘成,只可惜面部空白,让人有点惋惜。
“你怎么不画了?”唐宁好奇道:“是不是没灵感?”
唐宁知道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他只是习惯了在心里这样自问自答。
他认真猜测:“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他又说:“谈恋爱啊,有些时候确实会开心,不过得遇到对的人,我觉得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很不错的人,到时候你们就开开心心去谈一场恋爱,把这些不愉快都通通忘掉。”
“但是你这样好宅,社交圈太小了是很难认识到什么优质对象的,我和你说,等再过几百年,科技发达了,你可以宅在庙里玩手机,你画画这么好,在网上一定会变成大触,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喜欢你的人......”
祂在唐宁的碎碎念中收起画卷,又回到了庙宇里。
庙外的世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镇上人心惶惶,寝食难安,他们去求祭司解决这件事,他们不想要这个神了,他们恐惧、厌恶甚至憎恨这位神。
终于,有人想出了办法。
建桥来镇压河神。
他们要建一座很结实的桥,这样就能将河神永远镇压在河底,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唐宁知道了他们这个计划,他焦急地告诉河神,他无法发出声音,雕塑也无法回应他,他们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这座庙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人来打扫了,蛛网爬上了角落,香烛燃到了底,庙外空无一人,那些跪拜的怪物都被拉出去烧掉了。
河神没有离开这间庙宇,祂对周遭的变化看起来都漠不关心,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画画,祂总是画一个没有脸的人,祂画那个人和祂在一起生活。
桥是断的。
风雨交加。
还是人的祂坐在轮椅上,那个没有脸的人推着祂离开了那座断桥。
祂画祂腿好了、眼睛也好了的模样,祂睁开眼去看那个人,和那个人一起走过许多的桥,下雨了,他们便一起撑着伞走路。
祂画他们拜天地,喝交杯酒,同床共枕......
唐宁对祂说,别画了,你这是玩物丧志,你快点跑路吧。
祂什么都听不见。
镇民们找了很厉害的大师,桥开始建了,建桥的时候总是发生各种意外,不是桥建到一半突然塌了,就是建桥的人跌进河里活活淹死了。
这样下去桥永远也建不好。
大师又想出了一个办法——
打生桩。
打生桩需要用童男童女,但镇压河神肯定不能是普通的童男童女,最后他们一致认定,只有用祭司的弟弟妹妹才能镇压河神。
河神不会伤害祭司一家。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那么用祭司的弟弟妹妹去镇压河神,河神如果想要破开封印,就会先一步让弟弟妹妹魂飞魄散。
所有人都在赌。
他们在赌河神对祭司一家的退让程度。
唐宁却已经看到了一切的结局,如果这一刻的他有身体的话,他想他应该是哭了。
河神的庙是祭司亲手砸的,河神的神像也是祭司用锤子砸得稀烂,那神像很高大,从桌上被推下来的那一刻,先是从腰处断成了两截,其他部分倒是坚硬异常,毕竟当初大家花了那么多心血去做,如今想要毁坏,仅凭祭司一个人会耗费很多力气。
但没有人敢上来帮忙,一切只能由祭司来做,其余人都不敢动弹。
他们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赌赢了。
河神果然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那家人。
祂只是静静地看着祭司的爷爷,祂记得好像在不久前,对方还是一个流鼻涕的小孩,饿了肚子会胆大包天动他的祭品,祂安静看那个孩子坐在蒲团上啃祂的糕点。
祂又看向哭晕过去的祭司奶奶。
祂记得这个面容皱巴巴的老人年轻时生的很好看,就是因为足够好看,才能在最美好的年纪嫁入祭司爷爷家,穿着红嫁衣,涂着胭脂,在这个镇子里结婚最先拜的不是天地,而是河神。
他们向河神许愿,求河神保佑他们白头偕老。
祂应允了。
祂又看向祭司的父母,那两个中年人在不停对祂叩拜,哭着求祂放过这个镇子,曾经那个中年人也在哭着求他,是在他妻子难产时,哭着求祂保佑母子平安。
祂应允了。
祂又看向祭司,那个将他神像砸得支离破碎的年轻人失魂落魄跪在地上,好像遭受了重大的挫折,这个孩子一路顺风顺水,从前遇到的最大难题也只是紧张自己能不能成为祭祀,会在被选时拼命祈求祂。
祂应允了。
最后祂看向那两个小孩,很可爱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泣,祂呀,见过这两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样子,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看,和小猴子一样,他们被父母抱在怀里,他们的父母许愿说,河神,求您保佑这两个孩子一生平安。
祂应允了。
一如当年,祂答应那位白发苍苍的哑巴老人,答应会保佑她的子孙后代平安。
可那位老人却没有提到过,如果那些后代自己要让自己的孩子去死,祂该怎么办。
祂有些累了。
在彻底被镇压的那一刻,祂对那位年轻的祭司说——
“我不想再庇佑你们了。”
这个打碎祂神像的年轻人,让祂痛到每一寸魂魄都在撕裂,让祂想起了当年躺在祭台上,被人砍断双腿用黑鱼一条一条缝上臃肿鱼尾的经历。
这个将祂碎成一块一块的神像碎片丢进河底的年轻人,让祂想起了当年坐在轮椅上,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中被人推下万丈深渊,淹死在冰冷湍急河流的过往。
“我要诅咒你,生生世世。”
......
桥建成了,河神被镇压了,那华美的庙被拆掉了,那叠放在供桌下的画卷也被人翻找了出来,意味不明的画,没有人猜得到那是河神画的东西,他们只觉得不祥,便用一把火烧干净了。
一干二净,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