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巨大裂口像一道伤疤,地下水疯狂涌入,就在隔离墙彻底坍塌时,金属和混泥土暴雨般落下,湍急的水流卷起断壁残垣,浓厚的尘烟噩梦般化开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时间几乎在一瞬间定格。
或许是受到冰寒的刺激,江风眠打了个寒战,弱弱道:“或许我可以帮忙?”
时寒没搭理他。
江风眠一急,说话就变得支支吾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希望我能帮帮你……”
时寒面无表情:“我信了。”
江风眠心中一喜,下一秒却听见对方说:“待在这儿别乱动,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噢。”江风眠委屈地伸手摸摸鼻子。
地下水对所剩无几的隔离墙造成巨大压力,墙壁上泄漏出大小不一的瀑布。涌入这一层的水量越来越大。
时寒不再犹豫,头也不回俯冲下去。
乖乖待在原地的江风眠还在四处张望,嘴里喃喃道:“为什么没见到乘舟……”
某一瞬间,漆黑的水中影影绰绰浮现出一双眼睛。
那是江风眠见过最漂亮的眼睛,清澈见底的金色,就像初升的太阳。
脑域响起一个声音:「你想见他?」
江风眠用力点头:“想。”
声音充满天真的诱惑:「解决盘旋在洞口的军机,我会帮你的。」
金属牛牛抬起头颅,望向上方无尽的黑暗,军队的高输出机甲陆续进入坍塌的地下城。
江风眠目光坚定:“我知道了。”
整座地下城被电光笼罩,突然间爆发出一团更刺眼的光芒。爆能如此剧烈,甚至比闪电扩张速度更快,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四面八方袭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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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乘舟的身后是一条死路,三面都是胡乱坍塌的巨石,唯一的生路被塞满了高火力的武器,无数炮口对准他。
水已经漫上腰部,按照这个速度,不出半分钟就会淹没头顶。
虽然轻甲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虽然面罩能制氧,他不会那么快缺氧死去。
但江乘舟没有子弹了。
江乘舟感到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数小时前他差点睡了国王的儿子,此时却被奥利维拉四世逼到这个份上。
穿过层层qiāng • zhī,江乘舟看见一名手握对讲机的军官,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
军官肩章上有两颗耀眼的星星。
“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军官总算想起来,他握着对讲机的手骤然收紧,用力得骨节都发白:“江乘舟不就是编号8492574的名字吗?!”
难为他时隔多年还能记得这么长一串编号。
当年所在军区献给帝国一批实验体,他是负责征集“志愿者”的随行长官,肩章上的第二颗星就是这么来的。
军官之所以会留下深刻印象,是因为那个“江乘舟”其实是冒牌货——
“你叫什么名字?”
“江乘舟。”
军官翻看着DNA信息库比对结果,随后抬起头来狐疑地盯着他:“十四岁?”
负责做登记的军队同僚霎那间就停下手,锋利的目光扫向他。
面对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瘦弱的青年见状咽了咽口水,讷讷道:“是的,长官。”
寂静在金属空间内弥漫开来。
过了半晌,那名军官才冷哼一声,把悬浮虚拟屏转到他跟前来,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登记的生物信息怎么是个女孩儿?”
瘦弱青年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眼前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他拘谨又满脸通红,其他军官嗤笑道:“该不会真是个女孩子吧?把裤子脱了看看?”
事已至此,江风眠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解开裤腰带,脱掉长裤。
“草,是男的。”有人翻了个白眼,嘴里骂道:“又一个冒名顶替的,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着急重新投胎?!”
江风眠紧张得双腿直打颤,他鼓起勇气说:“我……我想、想读书……”
核查身份的军官冷笑:“所以你就顶替原本该上船的人?你觉得你的朋友发现后会怎么想?”
江风眠沉默。
军官又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江风眠:“这是军舰。”
旁边的那一群军官全都哄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江风眠内心的不安越扩越大。
直到这群人笑够了,才有人戏谑般地对他说:“你错了,这是载满潘多拉魔盒的方舟……”
“从今以后,你就是编号为8492574号的‘魔盒’。”
当时没人能预料到,瘦弱木讷的青年会成为融合实验最接近成功的样本。
水已漫过胸口,江乘舟起伏的胸膛被冰寒刺骨的地下水淹没一大半。
时过境迁,眼前这名指挥官就是当年核查身份的长官。
他审视着面前的青年,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乘舟目光晦暗不明。
当年前往流放星的军队,除了江乘舟亲手杀死的那些,其余人都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陆续“死亡”。
江乘舟曾托人调取当年的档案,可惜时间过去得太久,当年所有痕迹都被巧妙地抹除。星海茫茫,想把那些人找出来,比大海捞针还难。
男主明明背负血海深仇,长大后却不知找谁报仇,因此当时寒提议让军方带走江风眠时,江乘舟很快就想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竹马被带走做基因融合实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凡有任何机会,江乘舟掘地三尺都要把那些人找出来!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但直到水淹没至脖颈,江乘舟才掀起眼皮,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说:“我是你江大爷。”
嘀嘀嘀!!
警报声在同一时刻响起,军队突然骚动起来。
“他怎么还有火力!”
“他想干什么?”
“江乘舟!你疯了吗!!”
“快!快制服他,别让他就这么死了——”
嘭——!!!
整个水面忽然剧烈震荡,掀起了数米高的浪花,所有人脚下一空!
地底完全裂开,江乘舟将最后的炸弹直接射向地面,不仅打穿了这一层,恐怖的水压瞬间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连着砸穿好几层。
绝大多数士兵都被卷进可怕的漩涡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少数人仓促狼狈地开启了升空装置,面露惊恐地向上级请示:“长官,先救人还是——”
然而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深渊中寒光一闪,指挥官脑袋就这样被江乘舟用刀砍下,鲜血狂喷,头颅透露咕噜噜滚进水里!
脖颈断裂处的肌肉和皮肤翻卷成可怕的弧度,那具无头的身体则在升空装置的带领下,不断向高空飞去,最终消失在迷雾一样的黑夜里。
这场面实在太诡异,几乎所有看见的士兵全都被吓破了胆。
江乘舟身上的轻甲几乎损毁殆尽。
但就算死,他也要拉着这群人陪葬!
做完这一切,江乘舟整个人跟着瀑布般的地下水坠落下去。
他的双眼完全变成鸽血宝石一样的颜色,瞳孔里掺满了空洞的嗜血。
——那是野兽厮杀暴虐的本能,是他手刃仇人时从灵魂深处升起的、无法遏制的快感。
但同时,江乘舟又感到无比痛苦,心像身体一样急速下坠,手却始终紧攥着那一柄利刃。
他的愤怒和悲伤并不会因此减轻,身体内的每一根血管都在拼命叫嚣着:他要让帝都星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