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银只抱了一小会儿,隔着衣服用脑袋蹭了蹭那柔软的腹部，鼻腔里满是熟悉的体味，让人联想起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
间或夹杂了一点清淡的果味甜香,是桃子与柑橘的结合。
“父亲身上好香。”
“应该是新买的香皂，水果味的，你衣服上也有。”
不解风情的楚惊鸿是这样回答的。
楚惊鸿任他抱，但同一个动作持续久了,难免有些僵硬。他不露痕迹地动了动腰部肌肉,楚银察觉到了，果断放开手。
他们定的是一个二人间，屋里放着两张床,还外带了一个露天的小阳台。阳台左侧立着放了一面等人高的镜子,楚银站在镜前。
镜中倒映出他的身影，在浅色衣裳的衬托下,淡金的指骨显得尤为突出。他拾起指骨,缓慢地摩挲着,感受自指腹处递来的温润触感。
末了才将其放进衣领中藏起来，只能看到穿起指骨的银链在脖颈与衣领间若隐若现。
微风起,送来阵阵清香，楚银似有所感的看去。
阳台靠墙角的一侧,种了一株生命力旺盛的紫藤。根茎沿着墙体攀爬,绕过阳台的横栏,一直延伸至外面，花团像一大片紫色的云雾,在月色清辉的笼罩下，美极了。
他信手走到阳台上，抬头仰望天空,正对上一轮弯月。
云层半掩着那轮月，月光穿不透它们，只能在边缘镶上一层微亮的光边。
不知何时，楚惊鸿也跟着到了阳台这里。阳台面积并不大，两个人站在这里便略显拥挤，楚银往旁边挪挪，给他让出多一些空间。
楚惊鸿小臂靠在铁质的围栏上，清爽的风徐徐吹在脸上，很是惬意。
大街小巷亮着路灯，像是零星的灯火点缀在黑暗里。人声、动物的声音、机器不停的轰隆声，自下而上地传来。
这里有由人才能产生的烟火气，混杂在一起或许吵闹，但并不使人厌烦。
楚惊鸿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人间的氛围了，他将下巴抵在小臂上，歪着头静静欣赏这夜景。
过了好一会儿，楚银才开口：“人间比迷幻森林热闹很多。”
楚惊鸿将脸转过来，手臂在脸上压出了一小道红痕，他却一无所知，反而软乎乎地笑了笑：“是啊。”而后又转过去自顾自的发起呆来。
视线不动声色的在他脸上黏了一会儿才移开，楚银随手扯了一串紫藤花，分成一小株一小株的，大手一张，紫色的云雾滑落，纷纷扬扬地向下飘去。
视角里滑过点点紫色，楚惊鸿伸手抓住，待看清是什么东西后，立刻支起身子训斥道：“阿银不要乱扯人家东西。”
“知道了。”
终于将目光转向他了。
楚银好脾气地顺着应声，他摊开手，掌心中空荡荡，只手指间残余了一些紫色花汁。
楚银余光扫过远处，略微停顿：“父亲，那是什么？”
龙族的动态视力极好，只要他们愿意，方圆千里的东西都能汇入眼中。
循着他的视线轨迹，穿过两条街巷，在昏黄路灯底下，一位老人守着一辆移动推车。车上架着两口大锅，白烟腾腾升起，老人手执一柄大勺不时地在锅中搅动。
楚惊鸿的视力还远达不到那样的高度，他眯着眼睛看过去，很快就辨认出了：“是白团汤碗啊。”
“那是什么？”楚银没吃过，追问，“味道好吗？”
“是一种小吃，有着悠久的历史。用新鲜的猪骨熬底汤，里面放一些包着肉馅的白色团子。”
那些味道，埋藏在遥远的记忆深处。
楚惊鸿竭力想回忆起，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只好作罢：“我只记得很香，但味道已经忘记了。应该……很好吃吧。”
楚银看出了他的缅怀。他是个行动多于空谈的人，当即便道：“我去给您买。”
少年手撑铁栏，身手敏捷，纵身翻出去，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楚惊鸿吓得惊呼：“阿银！”
又怕高声引起别人注意，发现楚银的异常举动，他连忙捂住嘴。
原来消失无踪的少年却被这声再次召回来。
一双手出现在栏杆上，他用力扒住，脚踩在墙体凸.起.处，借力靠着，隔着栏杆与楚惊鸿相望。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楚惊鸿叮嘱他：“夜深了，记得早点回来，也别让人看见你飞檐走壁。”
楚银不住点头：“知道啦！”摆摆手后，一松开，整个人又再次消失在视线里。
夜色下，只有一道敏捷的身影在城市中穿梭。
楚惊鸿摇头叹气，喃喃孩子不省心，但脸上灿烂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楚惊鸿再一次享受到了养孩子的快乐。
*
楚银速度很快，轻松穿过两条街巷后抵达目的地。
卖白团汤碗的老人还没收摊，见到他就语气慈祥地说：“小伙子你来的时间真巧，天色已经很晚了，再没有客人我就准备收摊了。你要买多少钱的？”
看到楚银面露疑惑，老人又向他解释了白团汤碗按团子个数算钱，不分小中大份。
这时楚银才突然想起，刚才他走得急了，竟然忘记问楚惊鸿想吃多少。
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并未纠结太久。
龙族贪大，东西一律都要最大最好最多的，在珍视的人和物上，一掷千金是常有的事。面对此类情况时，他们通常选择将矛盾扼杀在源头上。
于是，楚银让老人将剩下的白团汤碗通通买下，有多少算多少，打算带回去让楚惊鸿一次性吃个够。
没想到在收摊前还能做成一笔大生意，老人脸上的笑真切许多，服务态度极好地用最好的盒子给他装，笑眯眯地送走左右手都大包小包提着的楚银，并殷切期待他的下次光临。
重金购买的白团汤碗坠在手上沉甸甸的，还能感受到升起的滚烫温度。
为了保证食物的新鲜度，也为了不让楚惊鸿久等，回去时他选择抄近路。
楚银的方向感和识路能力极好，仅是快速走过一遍，就已经对城市复杂的地形了然于心。
哪怕是最繁华的城市，也不是每一处都充斥着精致的商业气息。总会有一些照不到的角落，那里充满了未知，是危险、污秽、阴暗混杂的聚集地。
便有这样一条长暗巷，城中的人们鲜少来，但穿过它回去的距离将减少一半。
暗巷就在几米之外，这里没有放置路灯，就连巷口也被浓稠的黑暗所笼罩。即便有月光，但那微弱的光辉是无法穿破那些黑色的。
刚走近，楚银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这些东西的出现都预示着不祥。
但楚银却丝毫不在意，自身强大的能力使他有恃无恐，脚下连稍微的停顿都没有，径直迈入黑巷里。
哪怕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龙族的视力也丝毫不受影响。跨过地上堆积的障碍物，轻松得就像喝水一般，他走得顺利，如履平地。
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这个死寂的黑巷里怪异突兀极了。
楚银眼皮一掀，轻巧地望了眼。
几个人影正朝他的方向奔来。跑在最前端的是个高瘦的青年，衣.衫.不.整，大汗淋漓，身上多处带着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