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拉着个脸了?”
吴梅迎向吴母看不出有多少温情的目光,直接开怼:“吴凯是个什么样儿旁人不知,咱们自个家的人难道还不知道?
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个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像他这种人,整个不受约束,就算我求到我同学那,将他想法子安排进人家的服装厂,你不妨问问他,能担得起人家给的工作吗?”
围坐在饭桌前的吴家人无不瞪大眼睛,没想到吴梅会这样评价自己的亲人,且这个亲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不等其他人回过神,一烫着小卷毛,浑身冒着痞气的男青年蓦地站起身,手指吴梅怒声质问:“吴梅,你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说啊,谁是小混混?”
这位男青年不是旁人,正是吴梅的弟弟吴凯,从小到大被吴母娇惯长大,现年二十,身着皮夹克牛仔裤,面上满满都是不满,看不出丝毫对姐姐应有的尊重。
“说十遍我都敢说,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自打下乡那日起吴梅心里就存有怨气,明明家中有四个儿女,在她上面有一兄一姐,原本该第一个下乡插队的是她哥,
结果父母舍不得儿子去农村吃苦,又是托关系又是花钱,将她哥安排进一家工厂上班,同时把她姐,一个刚过十六岁生日的女孩子送去北大荒插队,
数年后,他们家又得有个人需要下乡,这个人选如果按年龄顺序来出的话,是她无疑,可是那会她正感冒着,哭着求父母别让她去农村插队,
奈何一点用都没有,她的名字被亲妈报上去,出发的日子一到,流着泪,拎着行囊,跟在同去插队的知青坐上绿皮火车,前往南方偏远山村落户。
她永远忘记不了跨出家门之际,小她一岁的亲弟弟像是送瘟神似的,在她身后吹着欢快的口哨,并送她一句“最好别再回来了”。
但幸运的是,她去插队不到三年,国家便恢复高考,更幸运的是,她由于放下书本时间不长,加之在校学习成绩好,高考结束,不仅有考上大学,且考回京市,考进国内知名学府B大。
本想着毕业后处个谈得来的对象结婚,从此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和这个家保持不远不近,互不干扰地过各自的日子,
却没想到,她愿意清清静静地度过每一天,有人非得没事找事,从她身上吸血,真以为她是个任劳任怨,不会反抗,由着亲情肆意绑架的傻子不成?
“打你?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我特么的还真就要抽你两巴掌,免得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说着,吴凯一脚踹开身后的凳子,朝着吴梅就扬起手,也就在这时,吴梅拿起面前的饭碗直接砸向对方,这一幕,看得罗父再没忍住,起身掀翻桌子,目中如同喷火一般,对着吴梅吼出声:
“混账东西,你就这么不想家里安宁?”
听到这质问声,吴梅嘴角动了动,正准备说些什么,熟料,靠近吴母这边的脸颊猛地传来一声脆响,随之吴梅感受到火辣辣的痛感自左边脸颊蔓延开。
“小凯是你亲弟弟,有你这么做姐姐的,啊?就算你难安排你弟弟和你嫂子的妹妹两人进那啥服装厂,
起码得把你弟弟的工作解决呀,可你二话不说,开口就说你弟弟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是个小混混,吴梅,你好好给我说说,小凯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要毁他的名声?”
吴母对吴梅今日的言行恼到极点,看着吴梅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女儿,反像是在看仇人;一旁,吴父脸色阴沉,
坐回凳子上,低着头没有言语。至于吴家哥嫂和三个儿女,一家五口聚在一块,大的沉默不语,小的看起来被吓得不轻,一个个缩着脖子,紧紧挨在他们爸妈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那我想先问问,我和我姐究竟是不是你们的女儿?”
吴梅的视线掠过吴母吴父,终锁向吴母,她眼里写满受伤,一字一句说:“同样都是你们生的,凭什么只有我姐和我需要下乡插队,凭什么做兄长做弟弟的就能待在城里生活?
我姐十六岁下乡,到现在已过去整整十一年,我下乡将近三年,在我们姐妹下乡期间,作为亲人,
作为我们的父母兄弟,你们谁有想过我们在农村过得好不好?有谁给我们寄过东西,哪怕是一分钱一张票一口吃的,你们有寄过吗?
有寄过一次吗?没有,你们谁都没有这个心,就好像我们姐妹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不是你们的女儿和姐妹……我姐在插队的地方活不下去,
不得不选择在当地嫁人,结婚时,我姐有给家里写信吧?你们是怎么做的?有回信吗?没有,你们没有给我姐写回信,
我姐生下第一个孩子,给你们写信报喜,你们依旧没有回信,在我姐生第二个孩子遇到难产……一尸两命,姐夫写信给你们,你们可有回复?
我姐没了,她仅仅活了二十来年便没了,有你们这么重男轻女,把女儿不当亲人的家人吗?”
想到姐姐吴兰和自己曾经的过往,吴梅忍不住泪流满面,目中伤痛几乎溢出眼眶,语带哽咽:
“相比起我姐,我很幸运……我很幸运能够参加高考,通过自身努力回城,踏进大学校门,既然你们不把我当做女儿当做姐妹看,为什么还要向我索取?”
“你和吴兰就是赔钱货,爸妈生下你们的时候没把你们掐死,已经算是对你们好了!”
吴凯目露鄙夷,定定地看着吴梅说:“你们却不知道好歹,不记着爸妈将你们养大,一个两个竟满腹怨气,吴梅,你听好了,
你不想帮我找你同学安排工作,我还不想去辛辛苦苦上那个破班,所以,你特么的最好管住你的嘴,否则,再让我听到你诋毁我的名声,我抽死你丫的!”
撂下狠话,吴凯痞里痞气地提提裤子,给无父无母留下一句:“爸妈我和朋友有约就不呆在家里啦!”
走至门口,他随意地挥挥手,忽地又顿住脚,回头看向吴母:“妈你别再和那死丫头叨叨,你儿子我想上班有的是工作,你且等着吧,过个十天半月,我保准把自个的工作问题给解决掉。”
没等吴母做声,吴凯收回目光,歪着脖子,吊儿郎当走人。
吴刚是吴梅大哥的名字,这会儿是既羞愧又懊恼,他知道父母重男轻女,当年国家倡导知识青年下乡插队,
那会他待业在家,妹妹吴兰读完初中,尚未走进高中校门,年龄上,他十八,妹妹吴兰十六,按理说,他年长,又是男生,就该他去农村插队,但不等他说什么,
家里就给他走关系,安排他进机修厂成为一名学徒,就这样,他留在了城里,妹妹吴兰按照规定去了农村插队。
至于家里一直不曾给妹妹吴兰和后来到南边农村插队的小妹吴梅寄钱票或是零食,这真不怪他。因为他的工资每月要全部交给家里,
即便结了婚,工资依旧被母亲握在手里,如此情况下,他就是有心给俩妹妹寄出点东西,可手里没钱没票,拿什么去买?
除此之外,不给俩妹妹写回信,哪怕是大妹吴兰生二胎时难产一尸两命,家里都不管不问,像是没大妹吴兰这个女儿,说实话,
他对父母的决定很是惊怔,且极其不理解,且对于大妹吴兰的死感到伤心难过,想要去其插队嫁人的地方看看,
甚至有想着把大妹的骨灰带回城,奈何他左右不了父母的想法,只能把大妹的死压在心里。
现在小妹把早前的事以质问的方式在一家人面前全说出来,他能说什么?
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懊悔、伤心难过,想不通,这些皆已没用。情绪低落,吴刚瓮声瓮气说:“妈,小凯说了不需要梅梅给他找工作,你……你要不就别管这事了,
毕竟梅梅正在上学,这要是向同学为自己家里人求工作,梅梅在她那位同学面前会矮人一头。”
吴母没有吭声,吴刚不由又说:“梅梅那位同学帮另外一位同学的丈夫安排工作,人家那是主动相帮,不是对方求来的,这和你要梅梅帮小凯找她那位同学安排工作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闭嘴,这里没你什么事,忙你自个的去吧。”
吴母瞪眼长子,直接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