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因为天气炎热,集装箱失火,庄理才被附近废车场的管理员和赶来的消防员救下来的。
其实身上不止后腰那道疤,只是那处伤得深,她长高了、长大了也没有像其他疤痕一样淡去。
没有淡去兴许是好事,她会一辈子记得被遗弃的感觉。
因为十万块人民币。
*
如今庄理又来到绑匪窝藏的地方,阴森森、乱糟糟,一股铁锈的气味弥漫。
绑匪倒是换了模样,凶神恶煞,手臂上还有一道刀疤。他的同伙看起来寻常一点,戴一副眼镜,后来庄理了解到眼镜儿是念金融的,搞过保健品传销,在监狱里认识了其他罪犯,这才共谋“干票大的”。
眼镜儿有文化,负责交涉,庄理有代表学生会部门谈判、拉赞助商的经验,可在此排不上用场,之后假以美色迷惑,可对方仍无动于衷。
也是,在巨额的财富面前,什么都不在重要。
谈判失败,庄理手脚被绑住,关进了这座破木屋的里间。
一张狭窄木床,瑾瑜困倦到熟睡,头发凌乱,身上昂贵的小裙子脏兮兮,手里紧紧攥着她的珠串首饰。
似乎绑匪曾起念抢过。
庄理睡不着,蜷缩在床尾,将头靠在墙壁上,看天窗外渐渐亮起光。
情况荒唐极了。可比起她在大学遇到的那些怪事,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天亮后没一会儿,瑾瑜也醒来了。她本来是不哭的了,可看见人就开始哭,也不管讨不讨厌庄理,只嚷着要爸爸。
庄理凑到瑾瑜身边,抬起捆在一起的手艰难地蹭她的脸颊,擦拭眼泪。
“我教你唱歌儿吧?”
庄理不在乎瑾瑜应没应声,兀自清唱起来。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他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
瑾瑜安静地等庄理唱完,眼眶盈泪,“我听爸爸也唱过这首歌。”
“是吗?”庄理笑,“很多人都喜欢唱这首歌。”
“你……你和爸爸在拍拖吗?”瑾瑜一张花脸,唯独眼睛大而明亮。
庄理对小女孩的用词感到惊讶。想来叶辞和万以柔各自的婚外情发生太多次,瞒不住小女孩,只得让人这么小就接受所谓的自由开放关系。
庄理反问:“你喜欢你妈妈吗?”
“喜欢啊。”瑾瑜鼓了鼓腮,垂下头去,“可爸爸好像不喜欢。”
“妈妈对你来讲是什么呢?”
“不知……让我开心,也让我不开心。”
“爸爸呢?”
“是我最喜欢的人。”瑾瑜转了转眼珠,问,“那你呢?”
庄理愣了下,反应过来小女孩问的什么。
“你知道中国有很多神对吧?”总不能说得太露骨,她编造辞令,“很威风的,家家户户都要供奉,尤其是做生意的人家。你爸爸对我来说就是那样的。”
小女孩没能追问,她们便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而后门锁声响起,门从外推开,绑匪扔来硬邦邦的面包,接着把庄理拖拽出去。
时间就要到了,他们让庄理告诉“烦人的婆娘”,想人财两获,没戏;要是钱不拿来,一大一小两条人命立马就没。
庄理只对万以柔说了一句话,老式的电话就从她耳边抽走了。
就在庄理再度被推搡进房间的时候,情急之中陡生计策,说自己其实是叶辞的qíng • fù,叶辞对她用情至深,不惜和老婆离婚。
一开始绑匪不相信,看庄理颠三倒四,愈说愈真,不禁狐疑起来。
“有些话……细蚊仔在这边不方便讲。我们出去讲,”
绑匪又将庄理拽出去,“要是胡言乱语说假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庄理要绑匪靠近一点,悄声抖出现编的惊天秘闻——那叶小姐根本不是叶辞和太太的女儿。
“叶辞不会在她身上花那么多钱的,不如告诉叶辞你们绑了他的qíng • fù……”
男人常幻想有朝一日做大富豪,同俏丽女学生发生桃色逸闻。经庄理好生费劲一顿又说,绑匪决定给叶辞下最后通牒,并告诉他qíng • fù的事情。
“你们不让我出声,他怎么相信?”
时间紧迫,绑匪没有做音频转录的空档了,只得用隐蔽了位置的电话直接拨过去。
绑匪的声音经过变声器,空洞而可怖。他们宣告了最后通牒,叶辞说:“我知道了,钱款——”
按叶辞的性格一定会说前款准备了,但那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庄理知道他拿不出多的钱了,没人能拿出那么多钱。
庄理忙不迭大叫,使出全身力气说这里大致的经纬度。
绑匪和眼镜儿都吓一跳,尤其眼镜儿,惊讶这人怎么能够知晓坐标。经眼镜儿一说,绑匪才知庄理并非胡言乱语。
绑匪一脚朝庄理踹过去,更多踹与踩落下,模糊了她的视野。
不知道过了多久,庄理在血腥气中勉强掀开一道眼缝,看见好多qiāng • zhī。
她听见有人喊爸爸。
爸爸啊。
庄理是理科生,文综三科唯独地理学得很好,就是因为不肯拿出十万块的爸爸。
下雨了,还是被海水吞没了。
庄理感觉不到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