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傅檀越在一起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说服自己,做叶辞的情人只是走岔了路,一段插曲,她用不光彩的身份换取了一些见识、人脉交际,于是现在可以较为容易地站在这个位置上。
可是心底里一直有声音,叫嚣着揭穿她的伪装。不光彩吗?不是的,舒适安逸,不过她贪心地想要更多。
她凭什么敢向他要真心,因为一起经历了种种,为之所承受了伤痛就有资格了吗?
是的,她该逃离的,她不能沉沦下去了,不能变成一个可笑的终将被抛弃的物品。可她是多么眷恋那些共度的时光,弥漫着金箔的时光恐怕会成为她此生最浪漫的记忆。
*
晚上,庄理又梦见了向日葵花海。她推开车门走下去,她在和人差不多高的花丛中寻找他的踪迹。
一个男人出现了,她看不清他的脸。他褪下她身上的绒毯,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空气中弥漫泥土芬芳,花丛天然遮蔽,抖动着,偶尔会掉落叶子和花瓣。
好久没有这么沉醉过了,她呢喃他的名字,她要他用力一点,她丢掉最后的羞耻心,说操我。
他们像野人一样,在蕞尔花之国中尽情宣挥欲望。这世界没有别的什么了,他们什么也不需要。
醒来时大汗淋漓,枕边人早不见踪影。后来几个夜晚,庄理尝试再进入同一个梦境却没有实现。
和傅檀越的婚期提上日程,春节的时候,他们把各自的亲人接来了美国。妹妹小小表现得安静乖巧,不时地说起庄理从前作为好学生、好姐姐的事迹。
了解的庄理母亲背负了挪动钱款等罪名后,傅父脸上的笑意有一瞬凝固。饭后傅母找机会和庄理单独说话,庄理没什么感情地道清她那破败不堪的家庭,她想,就这样结束吧。
傅母的反应让人意外,泫泪说真不容易。
“都会好起来的……闺女,你放心,我和他爸不会干涉你们的生活,你们现在正是打拼的时候,将来有什么变动将来再说。”
这一刻庄理像旁观者一样,看见了那个自私冰冷的,试图破坏完美局面的女人,她对傅檀越感到愧疚、同情、怜惜。
这就是她曾经想要生活啊,一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两个人共同携手的小家庭,今后还会有他们的小孩出生。
庄理,letitbe,过去的就让它永远埋在尘埃中,大步向前,不回头,以后再提起,就能笑着说那是一段浮华往事了。
Chooselife,她理应选择自己能够把握的生活。
*
不再下意识制造矛盾,庄理和傅檀越着实甜蜜了一段时间。周围的人都说这叫爱情的滋润。庄理笑着点头,没反驳。
和傅檀越讨论的时候,她说她对婚纱和婚礼没有什么想象。傅檀越说,一生难得一次,不希望她将来遗憾,必要的步骤还是不要省略的好。
其实她喜欢一个华裔设计师的婚纱,但他们的预算支付不起那么昂贵的,甚至于,他们只能租借婚纱,仪式过后再退还。
星期六下午,庄理按预约时间去试婚纱。傅檀越原本要一起的,可机构一个客户临时有点小麻烦,他连连抱歉,回去工作了。
在镜子里看见穿婚纱的自己,庄理感到陌生。店员大力称赞gorgeous,美得不可方物,庄理笑了下。换了好多套,头纱也让店员戴了好多次,庄理选定其中简单优雅的缎面摸胸长裙摆婚纱。
晚上回公寓,傅檀越让庄理把照片给他看。庄理摇头,还是争不过,就把手机里的照片翻了出来。傅檀越说了些什么庄理没听清,想的都是回家路上看见一个留学生包袋上挂的草间弥生的南瓜钥匙扣。
事到如今,仍有这些细微的事物提醒她,你有那样的过去。它们仿若巫婆的细语,幽魂般,轻易就钻进了她心里。
晚餐吃了烟熏烤鸡肉,他们坐在一起喝了点威士忌。庄理困乏了,倒在沙发上便睡着,还是傅檀越将她抱去床上的。
半夜庄理醒来,打开手机,下载了很久没使用的Instagram,然后吃了药片,沉沉睡去。
她承认,她发了试婚纱的照片。
她又想起梦境,他们在雪山脚下,已经落成的度假景区,有那一样一片向日葵花海。
早上,傅檀越不在家的时候,庄理上网搜索了资料,然而景区还没有开放,消息寥寥,也看不出和叶辞有什么关系。
当然只是她的梦。指望那样一个人惦念旧情,不是痴人说梦么。
Instagram上的消息提示很多,庄理看见艺术家尤如是发布了动态,一张展览海报,接着还发布了一张向日葵。他称这幅画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的创作轨迹,来自一位藏家及其爱人的委托。
庄理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屏幕暗了,反光映出她的脸庞。
再次打开手机,她点开了购买机票的页面,定了一张就近飞往纽约的机票。
傅檀越打了很多通电话,庄理没有接。不是故意不接,当然从某个角度来说也足够故意了,她在尤如是的画室喝酒。
“我没想过你会看见。”尤如是说。
“你想过。”
“上次你说你不玩这些社交媒体,所以……”
庄理笑了,“我的工作,怎么可能不关注?现在收藏家年龄年轻化,网络拍卖的成交价也在逐步——”
尤如是打断说:“不用告诉我这些。Lowy,你要问问自己,为什么而来?”
画室弥漫松节油的气味,庄理觉得喝下去的金酒都像掺杂了些什么。她说不知道,然后指着陈放在角落的几张肖像画说:“你的吗?”
“不然呢?”
地上铺了塑料薄膜与报纸,上面全是颜料痕迹,画架上有一副还未完成的肖像画。尤如是说,这是一张委托,名人和他的qíng • fù。这着实打乱了他的新系列创作节奏,但是他不得不接受,对方将支付一笔丰厚的酬金。
“你应该在我来之前把它遮起来。”庄理说。
尤如是把画布放到一边,不一会儿又觉得画架很空落似的,摆上了崭新的画布。
庄理喝了更多的酒,开始说和傅檀越有很多共同爱好,运动、看电影——除了惊悚片,他们同样喜欢社交,参与聚会,喜欢那些小巧但过分甜腻的蛋糕。他们的爱好细致到对一位电影配乐音乐家过去的某首实验作品同样喜爱非常。
“我们也有共同的目标,生活上。虽然有些地方观点不完全一致,但这很正常不是吗?我们那么好,说不完的话……”
“嗯。”尤如是想了想说,“但这些不能成为共同生活的基石。”
“我们也一起经历了事情,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帮助了我。”
“人有时候会不经意说出真话。”
庄理一顿,“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