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清脆,从教学楼内传漾开,回荡在校园周围。
车辆与行人将校门前的路围堵得水泄不通,交警不得不严阵以待,指挥现场。
喧嚣声、鸣笛声、少年人特有的呼号声砸在同一块板上,又被折返。
淮城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无数勤学者和天才汇集于此处。
元旦假期的前一天,晚自习人性化地被取消了,校门准时打开,身穿蓝白校服抱着书的高中生们三两交谈着朝外走。
一个头发偏长,刘海已经过眼的俊朗少年单肩背着黑色书包,手里拎着另一个,走出校门后才将书包还给同行的人。
“我作业做完的都会拍给你参考,有不懂的就打电话给我,我教你。”
女生接过书包,腼腆地看向他:“好,谢谢,再见。”
男生依依不舍地走了两步,又回头喊她名字:“那个……假期听说很多电影还不错,你如果有空,我们可以一起看。”
女生明显害羞了下,低下头去:“看情况再说吧。”说着快步离开。
她的背影跟着人潮离开视野,男生才勉强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走近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卡宴,打开车门坐进去。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寒气被带进车内。
还没调整好坐姿,车里等他的人已经笑出声,“哟,你的小女朋友长得很漂亮嘛。”
笑声懒散又带着几分揶揄,却不会让人不快,男生抱着书包,无奈地转头看她。
她的妆容精致自然,艳丽的唇色颇具质感,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正优雅地将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侧身打量少年,狭长漂亮的眸子眯了眯,带着些审视。
郁天解释:“只是普通同学,你不要多想。”
林知漾眉眼弯弯,将郁天怀里的书包拎出来,轻轻松松扔到后座,不经意地展示臂力。
“只是普通同学啊?那真可惜,我看那个女生不错啊。年轻貌美,娇滴滴地讨人怜惜,我都心动。”
“你怎么可以心动?”老实的少年一逗就上钩,坐直腰与她说:“小姑姑不会放过你的。”
“而且,而且……”
林知漾目光落在自己无名指的戒指上,若有所思之下,继续逗他:“而且什么?”
“而且她才十七岁,你不可以老牛吃嫩草。”郁天非常认真地劝告。
林知漾叹服,连取笑他都不忍心,郁天最大的可爱之处就是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信得一本正经。所以他小学初中那会,经常被她逗哭。
“好好好,你当我没说过行吧。”她把话题转开,又注意起郁天的头发:“小伙子,你该理发了。”
郁天伸出一个手刀,挡在额发之前:“不,我好不容易留长的。”
林知漾摇摇头,毫不留情:“恕我直言,不仅不帅,还显得邋遢。男生要清清爽爽才好看,你这发型把你的帅气都遮掩住了。”
“你确定?”郁天的目光里带着质疑,既怀疑她的品味还能不能跟上新新人类,又暗想她又不喜欢男人,哪儿来的发言权。
“作为女性,我有最基本的审美。”林知漾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屈指在他脑门前弹了下,发动车子,“明天带你去剪了。”
郁天不甘心地抱着头,却不敢出言反抗。拿人手短,谁让旁边这位是他的大财主。
路上,郁天积极地分享学校里的趣事,他正读高二,学业虽然繁重,但还没有高三那么紧迫,仍有功夫去关注一堆闲事。
林知漾像个跟不上时代的老人,一面关注路况,一面不住地说“我不理解”“为什么啊”“你们的心思到底在不在学习上”等老年人专用语录。
话虽如此,她却一直听得认真,这也是郁天爱跟她聊天的原因。林知漾会以平等温和的方式来倾听一切,哪怕是她不赞成的事情,她也只是笑着骂骂。
不像家里那几个老顽固,听风就是雨,动不动就紧张兮兮,怕他跟风学坏。
林知漾的手机震动,郁天拿过去帮她看,报告说:“是你老婆的电话。”
林知漾一下笑开了,轻快地问:“你问郁院长有何指示?”
郁天接通,狗腿子般听话地转达:“林知漾女士问郁院长有何指示。”
“想问她有没有接到你,现在知道了。”传出来的声音清冷平缓,恍若刚从谈判桌上下来,把一句家常的话说得字正腔圆。
郁天听到声音后,不自觉地收敛在林知漾面前的跳脱:“小姑姑放心,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嗯,好,提醒她,开车当心。”那边说完就挂断电话,一秒不多留。
郁天习以为常,将林知漾手机放回原位。
随着年龄增长,某一天他突然领悟,这个每回跟小姑姑一起回来的漂亮阿姨,之所以能变成他们的家人,是因为她是小姑姑的爱人。
跟其他大人不一样,小姑姑的爱人也是女人。
他意识到这点后,没有任何惊讶和困惑,反而为自己的聪明得意了许久。
大人们含蓄,都不直接说,但他郁天用不着他们解释也能明白。
小姑姑喜欢女人又怎么样呢,什么都不影响。
对他来说,林知漾跟陆铮一样,都是他的姑父,而且林知漾比男人更好。
他所有烧钱的爱好以及青春期对各类物质的欲望,都由林知漾负责赞助。
他爸妈在这方面管他很严,他从小就明白要朴素要低调的道理,但班里都是富二代,大多数人有的东西,他心里难免痒痒的。
最能理解他的就是林知漾。
哪怕爸妈不同意给他添置各类物件,也能被林知漾说服,实在不能说服,林知漾就偷给他买。
放在她家,他得空就跑过去体验。
在她的陪伴和纵容下,郁天和两个妹妹的青春期过得多姿多彩,但也没偏离轨道。
他们几个孩子都有点怕小姑姑,不是小姑姑凶,实际上小姑姑在她们面前很算温柔了。
但小姑姑身上有种疏离冷淡的气质,就像爷爷和大姑看上去总是严厉多些。你知道她疼你,但你不敢在她面前太闹腾,怕她随时会皱眉嫌烦。
但林知漾不一样,林知漾永远是包容的、好脾气的,这个人有海纳百川的本事。郁天可以在她面前打滚,抱着她大腿跪求一部新款手机。
林知漾可以毫不犹豫地按着他暴打一顿,然后立即开车带他去买。
当然了,付款前,她柔柔地微笑威胁:“你月考要是敢掉名次,我就让你跟你的手机一起报废。听见了吗?”
林知漾也不总是不凶,脾气好的人发脾气让人更害怕,但那是极少的情况,郁天立即点头。
小姑姑跟林知漾不会有孩子,爸妈他们问过好几回,郁天都竖起耳朵听。
小姑姑说,她们俩的生活插不进第三个人,即使是孩子也不行。
郁天跟妹妹们进行总结概括:小姑姑想独占林知漾。
而他们三亦是受益者,小姑姑没自己的孩子,就会永远有无限的耐心给他们。
妈妈告诉他跟妹妹,他们就是小姑姑的孩子,以后长大要照顾小姑姑。
郁天心里把林知漾的名字也加上去,还跟妹妹分工合作,妹妹负责养爸爸妈妈,他负责养小姑姑跟林知漾。
林知漾听到以后特别高兴,又给他买了块名表。
郁天戴上那块表,即使藏在校服衣袖下不敢招摇,也轻飘飘了好几天。
顺便自我怀疑,他以后养得起吗?他好像不配养富婆吧。
于是愈发勤奋读书。
车开过一条街时,林知漾找出付款码,把手机给他,“那家宋记的糖炒栗子,我要一包,你想吃多少自己定。”
这个点正赶上下班高峰,买的人不少,郁天稍微排了会队,抱着两包糖炒栗子回来。
他跟林知漾一样,巨爱甜食,当场就吃起来。还很有良心地不时为林知漾剥一个,喂她嘴里。
林知漾在这种时候总会感慨,小孩没白带,钱没白花,还是很孝顺的。
车开进郁家,停在郁澈的车旁边。郁澈下班后直接来了这边,元旦三天都预备在家过。
两个女孩子在读初中,早就到家了,看见林知漾立即围上去,小姑小姨地闹成一团。
郁诚从房里出来,头疼地说:“我一听这分贝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郁天补充:“所在之处,永无宁日。”
“去!”林知漾含笑剜他:“你哪头的?”
郁诚立即高声喊道:“我儿子,我这头的!”
郁天露出一个退出聊天的笑容:“拜拜,我上楼写作业了。”
等客厅人都散了,林知漾敲开谈话厅的门,“不是吧,我回来这么久,你们俩不出来迎接我?”
江容心正跟郁澈聊理财聊得起劲,闻言一哂:“你天天来,我还天天迎?”
郁澈柔着眉眼朝她笑,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把自己的保温杯打开递给她,又继续与江容心谈刚才没谈完的话题。
郁老师一到冬天就很养生,总泡不同功效的茶,林知漾喝了一口,胸腔里被冷风吹过的地方都回了温。
不打扰她们的正经事,她不感兴趣,因为她的孔方兄们都在郁澈手里。
她坐在旁边吃着板栗,江容心顺手抓了一把,等事情说完,起身去厨房看菜备齐没有。
让人走后,林知漾才转移郁澈的注意力,给她剥了个板栗,喂进她嘴里。
郁澈不喜甜的食物,但对板栗的容忍度较高,林知漾每回买,给她剥,她都能吃下去。
“明天不要加班吧?”
“元旦,哪有班要加。”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学校没有人性,元旦还捞你回去干活呢。”接近年底这段时间,林知漾忙,郁澈比她更忙,学院里一堆事情要她处理。
昨晚为了什么元旦晚会,十一点多才到家,林知漾做了夜宵在家等她等得心急如焚。
“差一点被捞回去。”郁澈说完,微扬下巴,挑眉笑了笑。
林知漾秒懂,继续给她剥栗子,嘴上批评说:“好懒哦你郁老师,喜欢吃板栗还从来不剥。”
郁澈的身子施施然前倾,离近她,表情寡淡,但眸子里是柔柔的,“哦,现在嫌我懒了?不是你说,愿意帮我做一切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