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又取来另一方砚台,仔细磨好墨,殷珏在一排名贵羊毫笔中挑了一只笔杆是浅朱色的递给玉歆。
那笔杆表面打磨得非常光滑,涂了一层平整的漆料,光是摸在手里便知道造价不菲。
行舟在玉歆面前铺了纸张,恭敬地退到一旁。
殷珏提笔,在纸上写下“严”,他写的是正楷,一笔一划分毫毕现,说道:“这是你的姓,严。”
玉歆在一旁安静学着,在纸上写下严玉歆三个字。
殷珏看她落笔,纸面上笔记清秀,不像其他初学者,有形无神,严玉歆写下的字结构很好,透着柔软的shén • yùn。
少女写下自己名字的模样认真,对写下的每一笔都充满尊敬。
“这样写对么?”玉歆抬头看殷珏。
殷珏回神,颔首道:“姑娘聪颖。”
“谢谢大公子愿意教我,”玉歆把笔放回原来的笔架上,殷珏张了张嘴,原本有意送给她,如今再提反倒显得刻意,他摇了摇头,没再纠结,和严玉歆签下契书。
就在这时,有个中年男人敲门进来传话,附到殷珏耳边,道:“大公子,徐老板已经到了。”
殷珏闻言,思量片刻,道:“严姑娘既想从商,那不如留待一旁旁听。”
男人惊讶地看向严玉歆。
玉歆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殷珏道:“里间有个休息的小间,行舟,带姑娘过去。”
行舟乖巧带路,给玉歆布置新鲜的瓜果零食,这个单间设计巧妙,有珠帘掩映,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她能把外面的言谈听得一清二楚。
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短打头戴毡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两鬓显露斑白,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健硕,眉间压出一道褶皱,颇有些不怒自威的严肃感。
他进门后与殷珏拱手拜道:“大公子,许久不见。”
“徐老板这一路辛苦了,听闻徐老板在城东租下了一整个货栈,想必这次收获良多。”
徐晨笑了起来,眼角皱纹堆积到一起,道:“哪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折子递给行舟,道,“除开官府抽取抵作关税的货物之外都在这册子里,劳大公子一观。”
殷珏翻开折子,扫视一遍,道:“这次当真收获良多。”
“全仰仗张大人打通了丝绸之路。”
殷珏提笔在册子上勾选了部分商货,递还给徐晨,道:“这些货物,殷某可全都吃下,徐老板带着单子去铺子里提钱便可,货物送到长平巷的货仓,我自会派人前去分解。”
徐晨拿回折子,看了几页后,喜上眉梢,就连眉间习惯性拧着的褶皱也打开不少:“多谢大公子,大公子慷慨。”
“您辛苦。”
殷家有自己的商队,奈何受到朝中限制,不能及早从丝绸之路中分一杯羹,只好与徐晨的商队合作,彼此互利互惠。
徐晨看完整本折子,疑惑地问:“大公子,这次带回来不少波斯的毛织物,都是上品,大公子为何不多要一些毛织物。”
殷珏道:“我正要与徐老板商量此事,这批毛织物可否请徐老板先压一压?”
“为何?”
殷珏并未答话,只淡淡笑着看向徐晨,徐晨了然,知道殷珏这是有后招,殷珏道:“徐老板放心,您会得到一个满意的价格。”
徐晨犹豫片刻,颔首道:“与大公子合作多年,这我非常放心,那届时,这批货物会与其他货物直接送到大公子府上。”
殷珏摇头,道:“不必,先囤在徐老板仓库,最迟明日便会有人去取。”
“明白了。”
桌面又换下去一桌新菜,徐晨与殷珏聊了塞外风情,谈及胡姬美酒与黄沙漫天,又谈到一路艰苦,几乎一步一险,天下财富俱是用命换来的。
说到最后,百感交集,殷珏安抚几声,徐晨便流下眼泪,哭了许久,铁打的汉子也抵不住这一路艰辛,行舟在一旁连声叹气。
殷珏吟念道:“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徐晨哽咽两声,拿筷子敲击着碗唱喏起来,他嗓音苍凉,唱得是西北小调,道不尽的黄沙飞扬,尘土漫天,人命白骨一抔黄土,连乡也回不得。
一餐用完,徐晨露出几分酣醉,身旁有小侍前来提醒他后面还有邀约,他抹了一把脸,道:“大公子体恤,若非大公子,我们这商走得会缺好些底气,一路上都惦记着,再难再苦也有大公子替我们把天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