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差点打死人了。”玉歆冷冷地说,“等他清醒过来,拿这一身伤去官府告你,你要怎么办?”
何求一怔,像是完全没想到这点,他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一咬牙,道:“我这就去认罪!”
“死脑筋。”玉歆叫住他,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回头查看江平怡的情况,脸上有一道清晰的掌印,嘴角破了个口子,正在渗血,身上也有不少掐出来的淤青,最可怕的是,这里头有些不是新伤。
玉歆在屋子里熏了点香,等江平怡情绪稳定下来,才安抚道:“怎么样了?别怕,我在这陪你。”
“没事了……让你费心了玉姐姐。”江平怡哭得嗓音喑哑,声音细弱像是蚊鸣,她眼泪至今仍未止住,活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水分都给哭干。
玉歆叹了口气,帮她整理了下头发,问道:“发生什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江平怡颔首,哽咽道:“他在妓馆包了妓子,偷拿店里的银钱……我原本不想跟他闹事,可他似乎知道我的放纵,变本加厉,今日拿的数量太大,我实在看不下去,说了他几句……”
玉歆听到这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个他就打你?”
“他打了一巴掌。”江平怡脸上仍旧疼痛万分。
“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吧?”
“之前总是会动些手脚,”江平怡嗫嚅道,“有些伤是他想、想同我……我不允,才弄出来的。”
玉歆沉吟一声,道:“你们这亲,不能成。”
江平怡不吭声了,过了片刻又哭了起来:“亲事已定,又能怎么办呢?呜呜呜……”
“拿这一身伤,去找官府,让官老爷给你做主。”玉歆咬牙道,“我就不信,这样的亲还能让你成下去!”
“不成的,”江平怡摇头道,“今日何求帮我拦下他时,他说我跟何求有染……说我们通.奸。”
玉歆也觉得棘手,这事儿若是被于宏借题发挥,他们的确讲不清楚,在这个时代,通奸可是女子的大罪,她不在乎鱼死网破,但江平怡的性格可不行。
“得想想办法,”这点玉歆绝对不会退让,“这亲,我不会让你成的。”
江平怡看着玉歆,又流下眼泪,她抱住玉歆,趴在玉歆肩头哭泣道:“玉姐姐,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玉歆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坚决道:“撑下去平怡,你绝不能低头,绝不能放弃。”
……
晚间回去,玉歆把江平怡的事情同殷珏讲了,她询问殷珏:“凤棠,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殷珏听罢,无奈一笑,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断不了这种家务事。”
“你可不普通,”玉歆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你说得对,你也不能事事都能拿捏得了……可我怎么就觉得,在你面前什么难题都不是难题呢?”
殷珏感到了愉悦:“听你所述,那于宏性子急躁,又是急功近利之辈,还是莫招惹这种小人为好。再说商铺的事情还没了结呢。”
“我知道,”玉歆看着闪烁的烛火,道,“可我想着江平怡的处境,没办法置身事外,挺傻的想法,可我愿意傻。”
“因为援她为知己了吗?”
“知己算不上,只是有些同病相怜,”玉歆的心思飞远,飞到被诸多事情埋在下面,迹象越来越模糊和黯淡的过往,上一世她的情况不比江平怡好到哪儿去,“孤独、无助、绝望……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女孩所不该承受的事情,她都背在身上。这路太难走了,长夜灯火黯淡,我想给她提一盏灯。”
殷珏翻书的手顿了顿,眉眼被烛光映着,不见暖色,反而有些硬冷的深沉:“可这世界上总有人,独自走在黑暗里,没人给他提灯。也许这条路走得深了,走得远了,他能自己找到灯,哪里需要别人?”
“那太痛苦了,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多少人走到一半就跌落了悬崖,”玉歆摇了摇头,“即便找到了灯,等他回头去看,也只能看到一地的白骨嶙峋和永无止境的梦魇。”
殷珏沉默片刻,眼神倏然变得冰冷。
玉歆听出来殷珏感同身受的痛楚,轻声道:“我知道那种感受,所以我会心疼。”
殷珏一怔,长睫阴影落下,遮住了瞳内昏昏暗影。
她没法和殷珏分享同样充满坎坷和苦楚的上一世,只能拿这一世严玉歆和殷珏拧在一起的人生,对殷珏说道:“严正康贪图美色,也为了侵吞吴家家财娶了我娘,对我们母女二人不闻不问,任由他人□□。我打小身子骨就弱,常年生病,总也吃不饱穿不暖。有关我娘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可一想她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她柔声哄我喝药的样子。”
“她死之后,我又变得孤苦无依,只等着及笄后被当做商品一样卖给一个五十多岁、妻妾成群的男人。”
“但凤棠提着灯来了,”玉歆缓缓眨动眼睛,乌睫扇动间,带起流光彩霞,“你改变了我的人生。我知道你我的婚事是虚假的,甚至是一场交易,一笔契约,但我依然感激你的到来。”
这番话落在殷珏心头,像是轻轻拂落的一根毛羽,他不敢看玉歆的眼睛,害怕自己会暴露什么不该暴露于人前的情绪。
他心里压着太多的想法,丑陋的、阴暗的、暴戾的、无法见人的,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融化了。
在沉默中,殷珏突然说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嗯?”玉歆问。
“上次我去八方来客同钱二爷谈生意的时候,正巧撞上江平怡的赘婿在赌,赌注……好似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