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东亭听闻此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说秽莲和尚,你怎这般小气,你我认识六十余年,怎么每当问你这些的时候,你都跟个闷葫芦一样?”
被称作秽莲和尚的光头男子听了严东亭的话,可却又是重复回道:“吾真的不会。”
严东亭其实本就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索性他也没那兴致再继续问下去了,只见他重重一叹,低下头又一次凝视起了手中的玉如意,而这次也如方才的秽莲和尚一样,出了神。
今日已经不是严东亭第一次凝视这玉如意愣神了,从这玉如意到了他的手里,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次因为这玉如意陷入了沉思,而因为何故,全然是因为这玉如意是宋希微于今日派人放于涣兮城城门之下的,而宋希微所要表达的意思他也是再明白不过了。
如意,如意,若想如意,乃随心意,非己之意,乃他人之意,受制于人之意。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
秽莲和尚突然开口,使得愣神的严东亭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他不由得苦笑着问道:“何来的福气一说,我到了这般岁数了,还终日算计来算计去的,哪来的福气可言。”
秽莲和尚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严东亭的问题,而是抬头看向头顶的松柏,然后又低下头看向地面,捡起掉落在身边的一棵柏树子握于掌心,最后伸于严东亭看,严东亭看着秽莲和尚掌心的柏树子,眉头紧缩了起来,全然没有领会秽莲和尚的意思,秽莲和尚见严东亭不解其意,收回了手,然后说道:“东亭,汝眼观何物?”
严东亭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而原因并非秽莲和尚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而是因为他所说的那句话在落入他的耳中时,竟不知为何的让他浑身一震,那秽莲和尚的话,就像一根针猛地刺痛了他内心的某处,但是他却不知道究竟是内心深处的哪一个地方。
秽莲和尚眼中察觉到了严东亭的颤动,手一抛,将柏树子抛向严东亭,那柏树子在空中划着弧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手持的玉如意之上,严东亭两指拈起那颗柏树子,看了一眼后,抬头说道:“你授法于我了?”
这时的秽莲和尚又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低声说道:“不知道。”
严东亭又陷入的深思,秽莲和尚开口又说道:“吾等的人要来了,汝该去了。”
严东亭疑惑的问道:“是谁?可是我严氏之人?”
秽莲和尚答道:“是一个能与吾说禅之人。”
严东亭听闻此言更为疑惑的问道:“能与你说禅的?我严氏宗族里还有这等人物,我竟不知道?”
秽莲和尚此时闭上了双眼,再次双手合十,对于严东亭的问题,他并未搭理,严东亭见状,站起身来,一甩衣袖,愤愤而去,口中还不忘念叨,“吃我的,住我的,到头来还这般待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摒杂方可见真。”
已朝院门走去的严东亭顿了一步,也不见他回头,但是他的腰杆在此时似是挺直了不少,依稀在他的身上仿佛又出现了少年时的影子。
严东亭出了院门,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当他抬起头时,“奇石林”三字映入眼帘,他竟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自己儿子的住处,而就在这时,那奇石林内一男一女的争吵声传进了他的耳中,女人痛哭抱怨,男人温声劝慰。
“唉……这两口子啊。”
严东亭摇头离去,两手背于身后,虽看着落寂,但却不知怎的那褶皱的眼角处竟是有了丝丝笑意。
半生沉于庙堂,老来算计人情世故,可今日听着儿子与儿媳的争吵之声,让他竟是觉得甚是欣慰,或许是从前忽视了这些,可当刻意品味的时候,才愈发的感受到了家的温馨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