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漫长,宋秋寒坐在电脑前泪如雨下。
他记得那天,早春四月阳光晴暖,教室的窗帘被微风掀起。他路过教室后门,看到林春儿在他的书本里夹了一封信。少女的耳垂被阳光穿透,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那颗心像要跳出胸膛。他打开那封信,看到不成熟的笔记,对他说:“你在春日花下而立,像一幅经年不朽的画。”他红着脸收起那封信,拿过林春儿的本子一一比对,不是她的字迹。他曾问她:“你又帮人递情书?”她点头:“是啊。”然而无论他如何追问,她都不肯再说了。
他也记得那天,初夏的校园。他抱着吉他坐在台上,眼透过人群看向最后一排箍着红袖标执勤的她,他说:“把这首歌送给我心爱的姑娘。”她转过头去制止喧闹的人群,他心中盛的那个气泡,噗的一声,破了。
他还记得他十八岁生日后的每一天,他在痛苦中无法入睡。他不想出国了,他爱的女孩不爱他。他生出恶毒的念头,他要她爱上她,然后抛弃她。他像一个无比幼稚的人一样在心中杜撰那个残忍的剧本,他学会欲擒故纵,他不理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理她。他甚至在她面前抱起了别人,他看到她眉头皱着,与一旁的宵妹说:品行不端。她转身离去,从此不再与他说话。他记得那之后的每一个晚自习,他坐在她身后,看着她认真做题的背影,他一直看她,但她从没有回过头。他时常拿起笔,悬空在她后背上比划。他写很多很多心里话,可那些话他都不敢再与她说了。毕业前的那个晚上,她突然看向窗外,看到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她回身问他:“你在写什么?”他想了很久,说道:“祝你考试顺利。”
不是的,他原本要说的话并不是这一句。
他仍记得那一天。2006年8月3日,他接到她的电话,电话中的她听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她说:“我出发了哦,我去送你哦!”他挂断电话,走到父亲面前,坚定的对他说:“我不走了。我等的人来了。”可父亲岿然坐在那,像在听一本天书。他将自己的行李卸下行李车,拖着行李站在候机楼门口。他想,她终于没有失约。当那个号码再打进来,他听到她遥远的声音:“对不起,我又失约了。”少年的他,站在机场的候机楼里,泪流满面。他转身去安检,飞机起飞之时,他说:一切都结束了。他再也没有回过那座城市。
逝去岁月如潮水般向他涌来,那些他以为林春儿从未爱过他的岁月,而今都被释怀。那个女孩爱他,忍着羞怯、失望、绝望、痛苦、两难,一直爱他。他心中所有的曾经的那些怨恨、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却有新的疼细细密密渗透在他心间。
林春儿。她经历那样漫长而痛苦的岁月,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记得他骨折了,她在探视时间外来到他的病房。他问她怎么进来的?她说她的亲人在楼下住院。他记得她偶尔请假,再来之时会有疲惫,他问她去哪儿了,她从来不说。她请了假回来,会更加认真的学习,桌上的习题越摞越高。她偶尔回过身看他,会将脸放在他桌上的那摞书上,问他:“宋秋寒,咱们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你为什么盼着长大?”
“长大了,我就可以有很多很多钱了。”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那样我就可以救很多很多人了。”
“没事儿,我有很多很多钱,以后我给你花钱。”宋秋寒时常这样说。他从未追问过她为何要救很多很多人,那时他只以为她的爱更宏伟。他以为她关心宇宙、地球、人类,从不关心他。
林春儿会微微一笑:“你会给你每一个好朋友花钱吗?”
宋秋寒红了脸:“我不是冤大头。我只给我最好的朋友花钱,我最好的朋友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