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将一切搞砸了。那两天将会成为宋良玉心中的一根刺,拔不掉的刺。
是在一天下班后,她终于打电话过去。那边接通了,她听到宋良玉说hello。声音很温柔。
“是我,俞书南。”
宋良玉愣住了,他没想到俞书南会主动打给他,于是问她:“有事吗?”
“有。”
“什么事?”
“秋寒考了第一。”这件事昨天在宋秋寒奶奶家时,宋秋寒自己说过了。俞书南不知该与他说什么,只能这样说:“他很聪明,奶奶说像你一样有天赋。”
宋良玉沉默很久才开口:“俞书南,你有别的事吗?直说好了。国际电话不便宜。你是想与我谈离婚的事吗?你想哪天处理,告诉我一个时间。”
“我没有别的事,打给你只想对你说:我想你了。”俞书南讲完轻轻挂断电话,而后低低哭出了声音。她觉得她一辈子得不到宋良玉的原谅了,她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她想跟宋良玉多讲几句话,可宋良玉不理她了。
第二天她仍旧打电话过去,那电话声执拗响了很久,宋良玉才接起。俞书南对他说:“今天下了第一场雪,秋寒在雪地上写了你的名字。”
宋良玉不懂俞书南为什么要这么刻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答她。她呢,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之前不是说冬天可以回来一次吗?冬天到了。”
“我今年不回去了。”宋良玉刚到那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好不容易站的稳一点,他不想错失机会。
“我可以办签证去看你吗?”
“不用了,你来我也没有时间陪你。”
宋良玉不想见俞书南。俞书南在他心中变成一个很模糊的印象,他好像想不起俞书南的样子了。婚姻走到这一步,再也没有挽回的必要。
“等我回去咱们离婚吧。”宋良玉心平气和对她说:“别说不离婚是为了孩子好,孩子生活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里,心理伤害更大。”
“如果你坚持,好的。”俞书南这些日子想明白很多事,她知道宋良玉不会再爱她了,是她自己搞砸了一切。宋良玉有大好前程,他是一个无论在哪儿都那么出色的人,他值得拥有一个很好的姑娘,一个从最开始就跟他相亲相爱的姑娘。俞书南忍着泪水,她的声音在话筒里像轻声的叹息:“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年。”
“好的。”
一场婚姻走到尽头或许就是这样的,总要有人自食恶果。俞书南知道她应该承担这一切。下一次再带宋秋寒去奶奶家等电话的时候,她不会在一旁站着了,尽管她那么想念宋良玉,想听听他的声音,可她知道她应该放手了。
俞书南是从那时起真正长大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前是多么自私、任性、不堪,她也终于懂得宋良玉,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屑于与父亲一起拆散他们。
俞书南开始更加努力工作,她想的是,他们离婚后,她要带好宋秋寒,一个努力的母亲会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她功底好,态度诚恳,学生们喜欢她。除了教课,她还业余做教务处的工作,调研学生家庭、发放助学金、组织学生活动。慢慢的她变得开朗了,与学生们打成一片。她的西方文学课成了学校的明星课程,很多外系的学生也会来旁听。
她成了春大校园里最美的风景。她从前也是风景,但那时她年轻,是青春赋予她美丽;而后来,经历岁月沉淀,她的美再没什么能夺走。
她去接宋秋寒放学,他的同学们会围着她不散,她还听到那些小孩子对宋秋寒说:“你妈妈可真好看呀!”
俞书南后来爱上做衣裳。她买了布,自己做。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不想看书,就在灯下做衣裳,缝纫机登登登响,令夜晚没有那么漫长。她也给宋良玉做衣裳,尽管她觉得他永远不会穿,但还是会做。她用给自己做衣裳的余料缝在宋良玉那件衣裳的袖口上领口上,或是兜口上。两件衣服放在一起,一看就是一块料子上下来的,挂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亲密。
宋良玉回来那天,学校临时给她加了一节课,那时是冬天。她穿着自己做的暗红的及膝棉袍,斜襟上几颗黑珍珠圆扣,站在讲台上讲西方文学。一中一西形成了鲜明碰撞,宋秋寒拉着他去接俞书南放学,推开教室的门,宋良玉就看到这一幕。
俞书南写了板书“文艺复兴-莎士比亚”,回过头里看到宋良玉和宋秋寒站在阶梯教室后门。宋良玉还是那样笔挺干净,眉眼如初,她的心砰的跳了那么一下,下意识看自己的衣裳,还好,整洁干净。
宋良玉和宋秋寒在后面找了仅有的两个位置听她讲课,诺大的阶梯教室座无虚席,俞书南站在那像经年不朽的画。宋良玉突然想起那时为何爱她。她从来都是特别的,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就连她满身的才华都没能让她张扬起来。就像今天,她明明是这间教室里最独特的那一个,可她却带着谦虚。
或许她所有的棱角和尖刻都给了宋良玉。
俞书南的眼睛不敢看宋良玉,她突然有点难过,他们要离婚了。他回来前他们认真打过一次电话,确认了离婚的细节。
俞书南说:“莎士比亚这一生一定经历过不能为世人道的痛苦,然后他才学会写悲剧。”讲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睛有一点红了。
下课后她朝学生鞠躬道谢,感谢大家来听她的课,然后站在讲台上等宋良玉。
“几点到的?”
“上午时候。”
“今天晚上在哪里吃饭?”
“家里吧。我到了先去看了两边父母,今天晚上咱们三口人吃。”
“好。”
三人出门,小秋寒走在中间,俞书南和宋良玉各走两边,他们都没有讲话。进了家门,俞书南脱了外套对宋良玉说:“我去做饭,你好久没回来了,陪孩子对待会儿。”
她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家里换了几个阿姨,做饭都不好吃,后来她学会了做饭。她在厨房里做饭,想到他们以后可能很难一起吃饭了,就多做了几个菜,有鱼有肉有汤。
宋良玉看着满满一桌饭菜有些惊讶,当初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终于落到了人间。宋秋寒在餐桌上一会儿给爸爸夹菜一会儿给妈妈夹菜,开心的不成样子。他摇头晃脑说道:“我的爸爸妈妈是最厉害的!”
他还说:“爸爸妈妈我太开心了,咱们三口人得多吃点。”
小大人一样。
尽管他还小,可吃饭却十分有礼貌,不像同龄小孩那么欢脱,俞书南将他带的真好。
宋良玉忍不住捏他脸,他脸红的躲开:“爸,我都长大了。”
bā • jiǔ岁的孩子,说自己长大了。宋良玉忍不住笑出声。
他看宋秋寒的时候和颜悦色,眼里满是骄傲,看俞书南的时候克制有礼,仿佛他们不熟。
到了晚上,宋秋寒睡了,他们对坐在灯下。
“我离婚没什么条件,我是过错方,我净身出户。孩子归我。”俞书南说自己是过错方,她知道她出走那两天永远解释不清,那她就不解释了。
“你不用净身出户,我不在国内,房子、车、存款都给你,我会抚养孩子,直到他长大成人。”
俞书南不想再讨论了,她觉得这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太难堪了,于是点点头:“好的。”她站起身来:“你是不是要倒时差?早点休息,房间收拾好了。”
“谢谢。”宋良玉对她道谢,跟在她身后上楼,而后回了他自己的房间。那房间整洁干净,床品是新换的,被褥之间还有清香。枕边有一小盒清凉油,他有时熬夜工作会需要,俞书南竟然为他准备了这个。
宋良玉倒时差,深夜睡不着,想下楼坐会儿,却看到俞书南蜷在沙发上看书。见他下楼,慌忙坐直身体。
“你怎么没睡?”宋良玉问她。
“睡不着。你呢?”
“我下楼找口水喝。”
“天冷,喝热的吧。”俞书南起身去厨房烧水,她站在那等水开,听到门口有响动,看到宋良玉站在她身后。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宋良玉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什么?”
“你跟我在一起过夫妻生活的时候,有过快乐吗?”
俞书南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说了他一定不信,她很快乐,甚至沉迷。她脸微微红了,转过身去看着烧水壶。她不能跟他讨论这个,她怕她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来,那样宋良玉会觉得她又要侮辱他。
“我问你,你快乐过吗?”宋良玉执着的要一个答案,他甚至怀疑过自己,如果自己足够好,她为什么要离开那两天?
俞书南不讲话,将水倒好放在桌子上,绕过他上楼。宋良玉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非要在离婚前夕要这么一个答案。他跟在俞书南身后,随她进了她的房间。
“回答我。”
俞书南用行动回答他,她吻他,像他们结婚第一晚一样。可这一次带着急切和凶猛,宋良玉的头轰然炸开,他想推开她,可她拉着他的手径直向下,贴着他嘴唇喃喃道:“这是答案,宋良玉。”
是在他离开后不知多少个夜里,想他想的无法入睡。她靠做衣裳熬过寂寂黑夜,俞书南体会到另一种爱,另一种绵长细致的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开宋良玉的手,后退一步,指尖挡在自己的唇上。她很慌乱,其他离婚的夫妻在前一晚会做什么?她没学过,她不知道。
“你该…”
宋良玉欺身上前堵住了她的唇。他根本无法骗自己,当他走进阶梯教室看到站在讲台上的她,他就开始动摇。他逃不出俞书南这个魔咒了。
他们缠绕在一起,俞书南从不知一个女人想一个男人会是这样汹涌,这样不知餍足,可孩子的房间就在不远处,他们不敢发出声音,在黑暗中进行一场又一场角逐。大汗如雨,酣畅淋漓。
结束了,俞书南紧紧抱着宋良玉,她不言不语,手劲一直不松,她的歉意都在这个拥抱里。
“明天带秋寒去少年宫吧。”宋良玉揽着她肩膀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宋良玉的番外还有一章就结束了。
明天旅行第一天在路上,所以不更啦。后天得空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