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两个对坐着说了一时话,到了暮色四合时,外头就来了个婆子。
顾南音识得这婆子,是二房二奶奶身边的粗使婆子周荣家的。二奶奶乃是顾南音的亲嫂子,姓周单名一个蘅,最是爽利的一个人。
顾南音迎出去,周荣家的看了下四野的山景,揣着袖子略显怠慢:“四姑奶奶可叫奴婢一顿好找。”
顾南音只微微一笑,问起她的来意,“可是蘅二奶奶寻我有事?”
周荣家的嗯了一声,“回姑奶奶的话,今儿府上宴请,招待八方来客。二奶奶说了,您娘儿俩不常出门子走动,今儿请您领着表姑娘出来热闹热闹。”
顾南音不免纳罕。
这么些年了,府里视斜月山房如无物。别说宴请这等事,哪怕是寻常家宴都没叫过她娘两个几回,今儿日头打西南角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二房到底是她的娘家,既然蘅二奶奶派人来请了,自然要去赴宴的。
回了正堂,烟雨正同青缇给绒兔子缠铜丝,这便叫青缇去为姑娘准备衣裳,“……捡那件儿雨雾青的裙子来。”
烟雨霎了霎眼睫,有点儿不解,“这会儿都暮降了,咱们去哪儿?”
顾南音坐下来,同她说了方才的邀约,烟雨的小眉头立时就拧住了,“……我刚吃的饱饱。”
顾南音失笑,站起身为女儿拢了拢发丝,向着侧方的铜镜看了一眼。
铜镜澄澈,框出了一幅清颜玉骨的美人图。
“说是吃酒席,哪里能真吃?”顾南音拿小玉梳轻轻为女儿梳着如瀑黑发,柔声说着,“虽不知与你同席的都是哪些闺秀,左不过是些姐姐妹妹。同她们谈一谈时兴的衣料,近日的天气,平日里爱做什么,爱玩什么……”
烟雨不常出门,更不曾同一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打过交道,此时听了娘亲的话儿,心里的那点子胆怯就冒了头。
“女儿不去成么?”
顾南音知道女儿害怕。
幼时那一场大火,致使她失去双亲,虽则这十年间,她从未提及,似乎生下来就是她的孩子一般,可顾南音太清楚女儿的一些禁忌。
她叹了一息,绕在女儿身前坐下,握住她的小手。
“那有什么不成?只是你如今已然及了笈,总要出门子的。”她温着嗓音,慢慢地说话,“还说要买间肆铺做买卖,总不好一辈子躲在娘亲翅膀下。”
烟雨心里最着紧的事,便是和娘亲自立门户,闻言立时就鼓起了勇气。
“……那明儿晓起,您能给我买大麒麟阁的牛皮糖么?”她的语气带了几分孩子式的祈求,眼眸里却闪着点儿小顽皮,“不是因为我懒得出门,而是娘亲买的牛皮糖比较甜。”
顾南音自然是无有不应,心里虽然存了几分担忧,但很快被女儿镜前试衣裳的动作吸引,上前好生为她整理了一番。
一番拾掇下来,暮色已然降了下来,天光昏暗着,有几分暮春的景象了。
斜月山房本有一乘小轿上下山,可惜经年不用,早已半新不旧。再者说了山房里也养不起轿夫。
于是,芳婆子看家,主仆四人便相互搀着,慢慢地往山下走。
只是雨色涳濛的天气,使得下山的路泥泞不堪,十分地难走,主仆四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山下。
宴席摆在长房河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