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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歌(一)(1 / 2)

大漠漫漫,寥无人烟。

即便是已然身处在这个环绕绿洲而建的城镇,放眼望去,依旧是满目黄沙。

他收紧手中缰绳,身下马匹也跟着掉转过头,最后看了沙海深处一眼。

人马已经就绪,快马加鞭委派来的护卫低声附耳过一句:“叶大人,该启程了。”

“嗯,”叶尽应声,“上路吧。”

于是他重新转身,将一切留在连天风沙之后。

来时被护卫的合计三人,回程却单他一个。

使臣陆嘉**,吐火罗质子在混乱中行踪不明,余下护送不力的监察御史回朝请罪,也只有当初孤身去追刺客又失踪数日的御史大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行路半月有余,平日素爱谈笑好相处的叶大人连笑意也未曾展现半分。护卫私下都道失职的罪名在身,又有谁轻松得起来,连他们也心有戚戚,不知保不保得住身家性命。

等一到京城,叶尽连官服都没换,便匆匆进宫面圣复命。

“恶匪名为陈星,是接下第一楼的信函才前来刺杀使臣。”

他朗声道:“陆大人**后,臣追上时曾将他捉拿,却因不慎中了他的计谋而让其脱逃。”

“臣护送使臣与质子不力,”叶尽垂下眼,此等重大失职又如何请恕,“在此请罪。”

叶尽自是做好了准备,连罢官落狱都理所应当。

但皇上终究念及他父亲官拜尚书仆射,他自己前年治水之策有功,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轻不重地罚了他两年俸禄。

最后还缓他十日休沐,简直称得上是宠爱有加。

这在朝中也惊起一片哗然,对此最为不满的自然是陆太傅,家中独子殒命,同去的御史却毫发无损,只是圣意在前,也不敢有什么微词。

等到回了家自然又是番嘘寒问暖,他上有三个兄长,在家中排行第四,和同样嫡出的最年幼的妹妹都打小就是在蜜罐里泡大的。

夫人孙氏操持有方,宰相府上贯是关系和睦。除却父亲不苟言笑,母亲和姨娘都为他这次的平安归来抹了眼泪,直道是到庙里上的那柱香实在灵验。

他一向跟妹妹关系最好,也被拉到房里缠着讲了几次大漠见闻。然而等到重聚的喜悦消退后,大家发现叶家小公子似乎比离开前更寡言了些。

这是极稀奇的。

长安城里怕是鲜有人没听过叶家四郎的名头——起初是恶名,这京中子弟曾以叶四为首,出入于各处花街柳巷又惹是生非。可同样响亮的还有他冠绝京城的才华,出口便成章,抬手就是被争抢出高价的墨宝,惹得家人又爱又恨,管也管教不住。

他是个随欲而为的性子,又被溺爱养得顽劣不堪,最后终于在十七岁那年一举得中状元后有所收敛。封入翰林的状元郎渐趋沉稳,不消多久就得了圣人赏识,只有在退朝归家后才暴露出真实面目,还是那一模一样的张扬跋扈。

少年郎天生一副风流多情的好皮相,又正值仕途顺风顺水,连眉眼间都是满满的意气风发。

改掉纨绔恶**便少了唯一一个缺点,叶家四郎成了长安城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只是这方面却久久没有音讯,因此不时也有媒人上门,说的都是愿与叶家结为秦晋之好。

这些倒被他爹给挡了回去,叶家已经官至一人之下,再结党羽恐会惹圣人猜忌。至于家中幼子的婚事,叶相也另有打算。

“临行前的那件事考虑得如何?”

自大漠归来,休息数日后,叶尽就被叫到了他父亲的书房。书房主人端坐在胡椅上,惯有的不怒自威,“你与汴州崔家的亲事也该谈一谈了。”

崔家是他姨母嫁去的人家,所出嫡女正是他的表妹,与他也算是相配,他那时只道随父母安排就好。

可是现在——

“男子汉大丈夫,”叶尽道,“先立业后成家,如此才算理所应当,崔小姐还是另寻良人的好。”

“胡闹!”

“成家立业,不成家如何立业?”他爹叱他,“什么又叫另寻良人?你是说我叶家算不得良配?你早就该安定下来,我像你这个年纪,你大哥都出世了。”

“爹是爹,我是我。”

叶尽无所谓地摇摇手中的折扇。

“我以为爹还没有迂腐到要逼着儿孙以自己为准行事。”

“你说的都叫什么昏话。”叶相连连摇头,“你就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婉娘想想。你妹妹也到出阁的年纪了,有你个兄长在前,她又如何许得了人家?”

末了又训他:“目无尊长,回去家法伺候!”

叶尽只当他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所谓家法伺候也不过是罚抄大唐律例,他从小被罚到大,这种做来早就得心应手,个把时辰就写完厚厚一沓,拾掇拾掇放在桌边。

不知不觉,他望着窗外又出了神。

破碎的想法拼凑成脑中字句,叶尽收起视线,重新落回眼前的空白纸张上。

笔尖蘸墨,一气呵成。

他猛地回过神来,抬手就把这新作成的诗篇揉成团,丢进最里面那格的抽屉里。

叶尽越想越烦心,干脆直接从书柜上随便抽了本,重重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门外有风拂过,这院里一向是最好乘凉的。寻了把躺椅靠着,他也不打算看书,就半遮在脸上挡去日光。书页落下的阴影间,叶尽目光原本在同一句话上漫无目的徘徊,却在看清的瞬间被烫了似的收回去。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他在心里连着骂了两声,依然不得解脱那股郁结之气。

怎么就偏偏拿了这本。

叶尽干脆也不再看,径直闭上了眼。

他与陆嘉算得上是半个发小。

几个家世相当,年龄也差不了太离谱的,往前都是在一起厮混,只是往后叶尽中了状元收了心,纨绔还是真纨绔。

陆嘉虽在同朝为官,做的却是个小小的文官。

吐火罗王子亚兹丹来大唐求援,他爹便为他挣来了这次随同出使的机会,妄图能借此让儿子再升一级。圣人又点叶尽当了监察御史,既是监管也是护卫。

陆嘉此人品格着实差劲,若不是叶尽以往同他还算熟识,官职上又压他一头,这一路上少不得被他刁难。

出长安城一路向西,他们易容假扮成商队在沿路的龙门客栈稍作歇息。质子未做装扮,陆嘉是领头富商,有武功在身的叶小公子混入其余护卫,扮作后头搬行李的男丁,哪料得行李没搬成,留心周围有无可疑之人的时候一个分神,刚对上某处而来的视线,自己就在楼梯上栽了个跟头。

在听到那客栈大堂深处角落响起的笑声时,叶尽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那个可疑之人。

他起身瞪过去,引来那人笑嘻嘻的举杯致意,言行之中没有半点收敛,“抱歉抱歉哈哈。”

叶尽也懒得再理,冷冷收回目光后就走到最末,跟着队伍上了二楼。

无论他还是陆嘉又或者质子都马虎不得,谁住二楼那三间天字房就成了明摆着的事。确认过质子的状况后,他就去找了陆嘉权当作打发时间,东拉西扯间忽然听得窗外一声巨响。

疑心有人偷听的叶尽当即推开窗户,却不见半点踪影,最后只得将信将疑地应付过陆嘉,再提点对方注意些。

陆嘉听不听得进去是他自己的事,肩上的担子完不成,两人都得担责。

好在一切太平,位居大漠边沿的客栈收留往来客人的同时也有胡人的乐团停驻在此,到了晚间就升起篝火奏乐起舞,办起酒宴。

老板娘热情相邀,他们明面上的身份又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陆嘉是那种性子——叶尽瞧他视线绕着老板娘的胸脯打转就心生厌烦,可他于情于理都不得不跟对方坐在一起。

茫茫沙漠到了晚间就该冷寂下来,身下的兽皮毯却被篝火烤得有些热了。

火堆上还吊着两只预先剥过皮放过血的沙狼,滋滋冒油的同时又撒上各式香料。焦香的气味藏在空气里钻过来,和着伙计们一坛坛端上的美酒,就成了晚宴最华丽的开章。

乐起。

鼓点由缓渐急,胡笳吹出悠扬的长音弥久不散。

乐师拉起胡琴,引颈歌唱,胡姬们踏着节拍入场,佩在头顶的长纱遮了面容又掩去柔软的身段曲线。

前番还在谈天说地的“商人”们也不知不觉安静了,聚拢又离散的舞女姿态万千,叶尽的目光却无端落在了人群最中间。

那不知名姓的舞娘平白比旁人高了一截,昏暗火光下别的瞧不清了,但能看出跳得丝毫不差。

叶尽也在旋转间一时出了神,歌舞未歇,大漠中的几抹红霞四散开来,他所注视的这位一旋身到了近前。

——惊变便在那一瞬间。

寒光闪过,装作胡人舞姬的刺客向使臣拔剑而去,惊动了旁边护卫,叶尽的反应则来得比他们更快。

他手中折扇一抖就倏然展开,挡在瞠目结舌的陆嘉脖前,玄铁铸就的边沿不偏不倚正架住那柄软剑。相撞间他使了巧劲,四两拨千斤抵开刀刃,怎奈武功终究落对方一乘,再度刺出的一招一剑封喉,忙乱里竟只来得及避开溅到自己身上的血珠。

得了手的刺客欣然抽身而去,临走前还抛来一瞥,就那般唐突撞进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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