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昏黄的灯光下,少年黑色的衣着和影子几乎连成一线。
他说着,又像是在呵欠间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摸出一张纸条。
“……啊,对了,这个也给你。”
他的声音飘在风中。
秦珂捏着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谢字被对方话抢了先,没来得及说出口。
“手机号,”季岩抬起手,仿佛在跟小孩子交流似的,手颇耐心地在耳边摇了摇,做电话状解释说明,只是习惯成自然,依旧显得懒懒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联系吧,我一般不静音。”
他微微垂头,眼睛盯着面前的女生了一会儿,略略歪头,像是还在琢磨有什么叮嘱事项,话到嘴边,最后却又顿住。
季岩看到对方微微红肿的眼眶。
因为皮肤白,头上被帽子罩得严严实实。他从来联想能力丰富,觉得对方这扮相,有些像初生懵懂的动物幼崽。
他刚刚站的不远,既没有刻意避开,也没有特意上前,看不懂气氛。
开门声和风声之间,交谈声也都不太清楚,唯独把秦奶奶三个字听了个明白。
透过半开的大门,能看清小院里面的摆设。
满满当当,四处都是人生活留下的热气和痕迹。
头顶的灯明明灭灭,闪了几下,把两个人一半的身形淹进黑色中。
季岩轻轻笑了笑,潇洒地挥挥手。
“算了,没什么,明天见。”
他进了自己家的院门,把门留下一道缝隙。
月光倾斜下来,把整个院子溶进亮色中。
和隔壁对比鲜明,院子里空无一物,只有地面被打扫的干净整洁,隐约有人生活的痕迹。
季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隔壁锁门的声音。
才又打开门,目光在外面逡巡了好一会儿。
这样一番下来,夜色已经彻底陷入深黑色。
他走进房间,打开灯,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沙发什么都没有。
季岩毫不在意,匆匆洗漱完毕,在床上倒下。
对他而言,其他东西有或者没有都无丝毫差别。
曾经纷繁杂乱的消息太多,一切到了这座小城,便好像被过滤了一样。
在这之前,季岩从没有过过这样正常的学校生活。
手机屏幕亮了又亮,来电的人放弃的很快,打了一次,无人接听便不再有动作。
季岩看了一眼,翻了个身,闷头闭眼。
第二天一大早,他刚一开门便和温珩撞个正着。
季岩倒是一点不惊讶。
他踩着晨雾过去,因为瞌睡还没醒,一只手干脆挂在自个儿发小身上,一边呵欠一边招呼,“哟,早上好,今儿去学校?”
他自觉还算配合默契,因此又笑眯眯发问,“有哥们的证词在,叔叔昨儿没找你麻烦吧?”
温珩动了一下,也没甩掉身上的人,索性就这么半扛着个人,只抬手敲起中间那扇门。
眼神警告,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丢出去,“……一会在她面前别说废话!请你吃饭!”
是谁也不说清楚,语气带着扭捏。
季岩觉得有意思,也只在心里闷笑。
“知道知道,我还能不懂你?”
他手上握着把柄,索性倚靠得更加大方,宛如一条帅气咸鱼。
秦珂抱着外套,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两个人并排站着,一人抬起一只手招呼她。
性格截然不同,因此一边松松垮垮,一边精气神十足。
季岩正好套上外套,理了理袖子,硬生生透出一种颓废美。
三人先去了一趟医院。
季岩主动提出在门口等着,所以最后是他们俩上去看的秦奶奶。
晨光里的县城依旧寂静,从医院出来,三个人手上都多了个饼。
是医院附近小巷的张大爷摊上的,温珩极力推荐,又豪爽地请了客。
秦珂手上那个最大,张大爷认识他俩,特意给她加了个蛋,笑呵呵的,看他们都跟看自己孙辈,“……闺女这瘦的,多吃,多吃才能长点肉。”
温珩嘴巴一撇,笑她:“都说了你太瘦了,看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太瘦了哪好看。”
季岩也笑,内容却不一致,“……你也别太难为秦珂,有的人就是天生怎么吃都不胖,保持健康就行。”
这是县城和大城市不一样的地方。
处处都是人情味,仿佛与世隔绝,说不上世外桃源,却让人心里轻松。
他俩斗嘴,秦珂是最安静的。
秦奶奶精神劲儿总算缓了不少,一大早把粥喝的干干净净,乐呵呵地看着早间新闻。
她步子轻快,听他俩在那头你一句我一句,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越离学校近了,路上的学生就越多。
人一多了,难免把他们这三人行衬得十分显眼。
季岩从善如流,退后两步,和前面两人错开一点距离。
季岩也不介意,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角色。
父母各自再婚后,他要是再不能一个人把生活过得自由自在稳稳当当,那就真成了没意思。
果然,他一错开,投过来的眼神便少了不少。
秦珂和温珩这样不稀奇,稀奇的只是中间插进去的他。
且,他虽然暂时从娱乐圈销声匿迹,但还有少数人知道他的作品。
兴许网络上新闻早就写开了——著名童星得罪了赞助商、大导演,沦落到在万里之外求生。再写难听一点的,可能还会把他塑造成被资本金主抛弃的可怜玩物,现在这个时代,什么都能成为人眼里不新鲜的阴暗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