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裴子期是一只老狐狸,那么,现在樊凡,像是一只刚刚学会飞翔的雏鹰,他锐利的目光,是在探究裴子期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
“你无需这样看着我,你也无需记恨赵老太公,他只是被推着走到这一步的那个人。”裴子期回应樊凡的询问,可是,他忽而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我与你的娘亲为何会解除婚约?”
樊凡又一愣,他找不到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
大家族之间的婚约,关乎两家的脸面,岂是儿戏,若非情况特殊,万万是不可能解除的。
若说郎无情妾无意,可从裴子期和娘亲如今的反应来看,也不像当年闹过别扭的样子。
樊凡猜不到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摇摇头。
“孩提时,两大家族交流,我作为裴家嫡出老三,被送到苏州来启蒙学习,便是那时认识了你的母亲……后来,我被接回京都,再后来到了婚配年纪,家族说要与赵家联姻,问我有什么想法,那时的我哪里懂什么儿女情长,思来想去,只记得孩提时有你娘亲这么一个玩伴……老人们听后,大抵觉得身份合适,婚约就定了下来。”
樊凡听八卦听得入迷,心里暗想,原来娘亲和老师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从两小无猜到举案齐眉,若是能成,应该是一桩美事罢。
又闻裴子期继续说道:“我本以为此事就这么定了,便安心读我的书,未曾想,院试刚过,朝廷忽而一道旨意下来,赐我与太子太傅孙女联姻。”
樊凡吃惊,以裴、赵两大家族的身份地位,裴子期已有婚约的消息,朝廷岂会不知晓?明知已有婚约,裴家也未曾请圣赐婚,朝廷却下了旨意,那就说明,当朝的那位不同意这桩婚事。
所以,这桩姻缘是朝廷拆散的。
听到这里,樊凡想明白了——苏州赵府,京都裴家,一南一北,两大书香门第,所牵扯的门生何其之多,而这些人,或是在朝为官,或是在各州各府任职,这种情况之下,朝廷岂会让本就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的两棵树再合体成一株?
大树大树,树再大,也不能遮了天。
想明白了婚约的事,不代表想明白了赵府的事,樊凡问:“老师与学生说此事,莫非是想告诉学生,赵府长房遇害一事,也是朝廷下的旨意,赵老太公也回天无术?”
裴子期摇摇头,说:“对也不对,朝廷岂会下这种旨意?”
裴子期深知樊凡此时已是当局者迷,若是不全然为其解惑,恐怕他只会陷得更深,于是说得更细致了,道:“我与你说起婚约之事,是想告诉你,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若是牵扯到了家族、财阀,甚至是朝廷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那就难以单纯用是与非去评判他,这是朝廷默许了的,赵老太公他抵抗不了这种评判标准,他是这种标准的默认者。”
就像,长在地面的一株不起眼的草,若是□□,却不知道其根系何其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