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的记忆,却随着一口一口的烈酒,慢慢的,沉淀在那条名叫历史的河里,消失了踪迹,留不下只言片语。
倒留下了他的名——
子白。
姓氏呢,也留下了,姓木。
木子白摇晃着起了身,周围的花海有了动静,簇拥着给他让了座,露出藏着的石桌,还有那坐不满的三条凳。
啪嗒!
清脆的石子,落在石桌上,打击出个层次感来,偏给要唤出个戏师,哼唧着来上那么一口,眼下的酒才好喝。
可,终归是没有戏师的。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成了他的写照。
偌大的花海,只留下他空荡荡的一人,独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品着最后一口秋天的烈酒。
“天气,是转凉了啊。”
脑海中多了些画面,那是抹不开的记忆,他看到了降职远调的敕令,看到了意气风发的自己脸上,凭空的落下一滴分不清的泪。
没来由的,是起了点风,蜷缩着冬天的冷意,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市井陋巷的衣服,敌不过官场伸来的刀光剑影,他没有见过江湖。
是啊,他一界诗人,又怎么见识过江湖的恐怖呢?
怎么见识过那帮庙堂官宦,是如何的吃人不吐骨头。
啪嗒!
这回是酒。
腰间挂的酒壶,摇晃着放到了石桌上,重重的声音,惊得人身上出汗。这时候,他反倒庆幸着这儿没什么人了,免得生了风寒回去了躺床上,天天三支汤药这么侍奉着,没有十天半月的功夫,怕都下不来床。
说的远了,隐约能听到人叫自己的声音,花海的风声响起了呼唤,木子白能够看到自己的眼前,多了道模糊的身影,嘴唇一张一合的,在叫自己。
“子白……”
子白,子白。
尚留存子,谓名于白。
这天下,尚有他这一抹白,亭亭然立在官宦之间,享天下之骂名,独自己一身清。
“杯酒换醉,残灯引烛。”
他忽地站起身来,嘴里吟唱着,吟唱着那些不为人所知的诗句,高昂着大江东去的豪迈,这时候,偏偏想念自己的诗了。
诗人谓之诗人,多是有留存的佳作,供给世人传诵,或有歌这天下太平歌舞升天,或是颂这壮丽山河精彩如画。
木子白呢?
他没有什么佳作,就连“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都是从前人身上缬来的佳作。
说这世道,明明不是自己的作品,按在自己身上却格外的合适。
缬来的风,带着些冷了。
诗人裹紧了身上的衣衫褴褛,哆嗦着举起了酒壶,酒壶空荡荡的,滴不出个响声来,那最后一口,也终于是见底了。
木子白笑了笑,嘴唇因为天冷的缘故,泛了些紫意,一张一合的,像极了游上岸的鱼,嘴唇呜咽着乞求氧气。
这时候要是来个人,该有多好啊。
诗人这样想着,又想起石桌上留下的《子白全集》,忽然的就笑了。
最起码,他也留下了东西。
他们说人死了以后,灵魂就会飘起来,飘在空中,覆盖在整个大地上。
这话,木子白是不信的。
可看着眼前的花海,粉红色的花瓣带来了一点颜色,飘扬着落到他的脚边,他弯下身,凉飕飕的风一个劲的往他的身子里钻,宛如一柄柄躲不开的刀子,划拉着见血。
有的时候会想,自己的灵魂,是不是也会飘起来呢?
乘着春风,乘着雅意,再落到某一处不起不眼的角落里,慢慢的生根,发芽,恍然才明白,那是种子才会经历的事。
再后来啊,木子白就不想了,他等着风最盛的时候,哆嗦着进了茅屋。
茅屋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也是破破烂烂的,衣衫褴褛的样子,寻不出屋顶的完好。
破碎的寒风寻着缝隙,呼呼地吹进来,顺着他的裤管,再钻进本就冷下来的心脏,一下一下的,做着心脏按压,散发着属于寒风的温柔。
从某一天开始,孤零零的茅屋,就开在花海的深处,嘎吱嘎吱的木门敲着风,欢迎着带来寒意的冬风,至于那个茅屋的主人呢。
诗人衣衫褴褛,死在了花海里。
……
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掠过飘然的花瓣,不留半点痕迹,格里斯汀的人多是剑士,轻功如此了得的人,还真不多见。
不多见的,眼下也见了三个,他们蒙着面,只是一个眼神交汇,一人开始往来时的路探索,剩下的两人分工严明,向着花海的深处前进。
透过血腥的雾气,黑风盗的众人,走近了这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