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戈一夜未睡,又纵马骑行了大半个白天,终于在一座城前停下。
这时候,他的后背已经被血浸透,一路都有人投来惊诧、畏惧的目光。
燕云戈原先是带着一些“自我惩罚”的念头。与陆明煜过去十数日里受到的苦楚相比,他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便是再痛一些,才好让他安心。
可在被看了一路后,他意识到,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
想到这里,燕云戈心中有了决断。
他在原本的衣裳上又披了一件外衫,牵马入城。
在城中买了些干粮,又找了家客栈喂马。做完这些,燕云戈来到一家医馆前。
医馆的伙计原先正在算账。见有人前来,也是懒散态度,眼皮都没有抬起,问:“是哪里不舒服?”
燕云戈淡淡道:“劳烦郎君为我换一下伤药。”
伙计“唔”一声,终于朝燕云戈面上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得他愣住。
倒不是燕云戈的模样已经传得多广。而是这一路走来,又有血从他肩、背上渗出。伙计看到他肩头一片暗红色,当即惊道:“你受了什么伤?莫不是遇到山匪了?可要去报官?”
他当燕云戈是手臂被人砍伤。一边说话,一边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嘴巴里喊着“师父”,把燕云戈往屋内带。
燕云戈简短地回答:“没有遇到,不必。”
伙计的眉头还是皱着。等到燕云戈在榻上趴下、伙计揭开他的衣裳,光是皱眉头也不够了,伙计“嘶”了声,“这——”
只见燕云戈整个背部鲜血淋漓,许多伤处已经与衣裳粘在一起。一旦扯动,就又牵连伤处,再汩汩渗出血来。
伤口边缘的多处地方在发红,明显是发炎了。
别说伙计了,就连原先还暗暗觉得自己这个学徒大惊小怪的大夫也惊到。
当师父的迅速正色,吩咐徒弟快些取药。不只是外敷的伤药,另有一副内用的,要煎给燕云戈喝。
燕云戈听着他说出的药材名,很快了然这大夫要做什么。但他时间紧张,晚离开一步都都有被燕家派来的人追上的风险。他拒绝,说:“大夫,不必多事,换好药即可。那边的伙计,可否帮我去买两身干净衣裳?”
大夫不赞同地皱眉,伙计倒是应了。不过看看师父的神色,又不敢挪动脚步。
大夫道:“你这伤,只是敷药的话,迟早还得恶化!”
燕云戈不以为意,说:“我有急事——不必说了,快快换药。伙计,还不快去?”
大夫听到这里,终于不再多说。至于伙计,他拿了燕云戈给的钱,走到屋外,手里掂量着碎银,又用牙咬了一下,才在心中道:这么重的伤,此人竟然还能安稳走到医馆里。不,我前面怎么没看出他面色不对,明显是发热模样?看来还是学艺不精。
他再回医馆的时候,燕云戈身上已经换了新的、洁白的纱布。
原先浸满血的纱布被扔到一边,燕云戈在榻上坐起身子。大夫正问他,伤是从何处来。燕云戈依然不打算多说,见伙计回来了,直接岔开话题:“衣服买回来了?好。”
他从榻上下地,随意捡了一件新衣裳穿上,又把另一件包好,往后留下银子,就要离开。
伙计下意识往前,问:“你要喝的药……”还没来得及熬啊。
还是真就不喝了?师父没把人劝下来?
想到一半,当师父的拦住他,说:“罢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伙计听出师父话里怒其不争的意思。他摸摸鼻子,没说话,心里则想,不管怎么说,这客人出手真是大方,竟然对衣服价格问都不问。这么算来,自己不过跑了一趟腿,就白白得了两钱银子。
赚了钱的伙计欢喜起来。不过,到了当天更晚的时候,他的欢喜就成了惊恐。
又两人找到店里。其中一个上来就拍桌子,问:“是不是有一个背上都是伤的人来过这边?”
另一个态度好一些,进了门,先左右看一看,随后转过头来,朝伙计微笑一下,说:“莫怕,我们不过是问问。”
伙计早被吓破了胆,就连大夫也开始战战兢兢。虽然看不出眼前两人的身份,但他们绝不好惹。
再联想一下白日接待那个客人身上的伤。大夫一个激灵,想:我单想着一般劫匪不至于拿鞭子抽人,那郎君约莫不是遇到山匪。怎么没想到,官府审讯的时候可是会拿鞭子的!
想到这里,大夫几乎虚脱。他颤颤巍巍地回答:“两位老爷,草民真的有所不知啊!”他总不会接诊了个逃犯吧?!
拍桌子的眼睛一瞪,说:“不过问你此人有没有来过,你这么说,莫非将人藏住了?”
“噗通”一声,大夫跪了下去。然后是第三声,伙计也跪下了。
郑易见状,心中无奈:云戈怎么可能被“藏”在这里?他从家中逃走,要去的地方,恐怕……
他眼神微暗,却没有制止郭信,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大夫,您莫怕。我们只是要找人,不是要与你们为难。”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多时,就从大夫和伙计那里拿到了燕云戈白日留给他们的银子。
郭信素来没有耐心,这会儿已经哼哼着想往外去。倒是郑易,还在谨慎地辨认着碎银上的纹路。
虽然已经没了铸银,但各批银两的成色也会有所不同。过了好一会儿,郭信肯定地说:“是他。”
这是皇帝赏赐给燕家的银子。能花这种银子的人,必定是燕云戈。
郭信听到这里,立刻转身去抓大夫,问:“快说!那个人去哪里了?”
大夫被吓破了胆,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给他换过药,他就直接走了。这儿也不过是一家小小医馆,我们怎么会问客人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