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普提莱长长地叹息一声。
“你知道,前天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比当年要开朗,”瘦削的男人摇了摇头:“但我现在才发现,真正的你比当年还要焦虑,还要警惕,还要紧张——你晚上真的能睡着吗?”
这一次,泰尔斯停下了脚步。
“六年前,我在大意和自得中栽倒过一次,”王子的眼神慢慢聚焦起来,“代价就是我的自由,以及一位身为国王的敌人。”
“那种感觉,那种你只能随风飘荡,不知道下一秒去向何方的无助和惶恐,”泰尔斯定定地望着脚下一块因年久而碎裂的石板,淡淡地道:“我不想经历第二次。”
那一刻,普提莱第一次觉得,身边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是一个名为璨星的王子。
勋爵轻轻摇头,小声道:“你变了。”
泰尔斯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每个人都会变。”
“或多或少。”
普提莱盯了他好久。
终于,在泰尔斯以为过去了几个世纪的时候,普提莱重新迈开脚步,这一次,勋爵的表情一改之前的懒散和讥讽,变得严肃而紧张。
“多年以来,自由同盟一直依附于祈远城生存。”
来了。
泰尔斯连忙跟上步伐,竖起耳朵。
“他们作为巨龙的附庸,为埃克斯特输送黄金走廊上的利益,埃克斯特也通过他们保持着对黄金走廊和大陆西面的控制力,遥遥牵制康玛斯,”普提莱挠了挠下巴,认真地道:
“你知道,就像我们跟瑟拉公国的关系一样:星辰握着龙吻地的这个附庸国,就控制住了黄金走廊的东南端以及长廊海岸,甚至影响荆棘地的……”
“我知道,塞尔玛的老师们教过,埃克斯特跟自由同盟在二十年前打了一架,”泰尔斯咳嗽了一声,并起手掌挥了挥,掐断这位前吟游者的倾诉和表演欲望:“直切主题,主题……”
普提莱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当年那个痴迷听故事的小王子,已经变成了一个会打断他的少年的这个事实非常不爽,但他还是继续道:“关于你说的,打了一架……”
“二十多年前,自由同盟的总督找到了新的盟友,他以为努恩王正忙于冰川防线的险情,又与祈远城颇有龃龉,无暇顾及西方,所以第一次萌生了dú • lì的想法。”
泰尔斯微微一怔:“新盟友?”
普提莱点点头。
“白山。”他谨慎地道。
“这些高傲的白精灵们罕见地插手了人类的事务:势力不大却不容小视的他们,支持自由同盟寻求dú • lì,”勋爵边走边道:“当然,有人怀疑康玛斯人也在背后参了一脚——埃克斯特与康玛斯南方的藤蔓城联姻,这让康玛斯的几个北部城邦很不安。”
泰尔斯微微一怔,想起那位总是笑容满面的史莱斯侯爵。
“结果呢?”
“结果?”
普提莱轻哼一声,语气有些嘲讽:“那位自信过剩的同盟总督,擅自扣押了向埃克斯特王国进贡的货物,还写了一封措辞委婉却语气坚决的信,要求‘重新正视彼此的友谊’。”
“尽管祈远城与龙霄城矛盾重重,但作为巨龙国度的最高统治者,努恩王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回信扯皮,”普提莱板起脸:“他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征召令,龙霄城的军队远途跋涉,会合祈远城与戒守城的士兵们,向自由同盟开进。”
泰尔斯静静地听着关于自由同盟和埃克斯特的过往,迅速把这些课堂和史书上都不会记载的细节情报,跟当前的局势连起来。
“作为结局,两万多埃克斯特战士踏破了自由堡的每一座城门和拒马,苏里尔王子的部队甚至一路打进白山,威胁白精灵们的执政庭。”
“他们用敌人的颅血染红了善流河,”普提莱说到这里,莫名地有些感慨,就像他自己亲眼见过似的:“据说此后两年,善流城的贵族们都不敢饮用自由同盟上游流下的河水,善流河流域有名的河鲜水产也价格大跌。”
“那一年,努恩王重申了巨龙国度在黄金走廊尽头的绝对宰制地位,震慑了在和平中忘乎所以的小国与城邦,用鲜血告诉自由同盟:巨龙与蝼蚁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彼此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