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心中一松。
他望着阿尔芙最美丽的样子,感觉心里的难过轻了一些。
“所以我还能在这儿,看到她的画像。”
但诺布摇头否认。
“重画。”
泰尔斯讶异回头。
“当这幅画完成的时候,东方艳影已经去世了,”诺布叹息道:
“画工匠人们只能靠着些许的回忆,复原她以女性之姿游走权力之巅,统治地下世界的昔日风采。”
“但您能看到,他们再如何穷尽才华,奢极想象……”
望着被画出撩人曲线的阿尔芙,诺布失望地摇摇头。
泰尔斯和诺布都沉默了一会儿。
一会儿后,诺布反应过来:
“您在等什么人吗?”
“是啊。”泰尔斯不无怨念地道。
屁屁们。
王子看了看拉斐尔进去的那个房间,耸了耸肩:
“他……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既然如此,”诺布友善地向着走廊上的下一幅画伸手:
“您不介意?”
泰尔斯点点头,跟着他向前走。
这可比博纳学士的文法课,以及拉斐尔的讽刺剧有趣多了。
诺布扬起手,伸向另一侧:
“甘伯·特巴克,人称‘暗月’。”
泰尔斯转过头。
【甘伯·w·b·特巴克,137—215】
“特巴克?刀锋领的统治家族,刃陵城的血月?”
泰尔斯想起那位多年不见的莱安娜女公爵。
画上的甘伯总管人到中年,身材发福,面相贵气,可怜的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身前的手杖上,使了老劲儿挺胸收腹,显得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滑稽,再配上他城门失守的发际线……
放在另一个世界,大概就是“不上相”。
“他是二世纪末三世纪初,侍奉过三代国王的情报总管。”
诺布点头:
“从‘断脉’苏美一世到‘登高王’埃兰一世,乃至“斩棘”托蒙德三世,三位国王都倚他为臂膀,信任有加。”
登高王。
听见熟悉的名字,泰尔斯忍不住拿来跟基尔伯特的历史课做比对,想到了什么后面色微冷。
诺布语带缅怀:
“别看他这副模样,但出生在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恐怕很难想象甘伯总管对王国的贡献有多大,意义有多重,影响有多深。”
“为什么?”
诺布呼出一口气:
“因为历史书上,所有人都只看见国王和首相,将军与公爵,感慨他们的远见卓识丰功伟绩,却对黑夜里的龌龊肮脏不得而知,或视若无睹。”
“因为我们同样很难想象,在甘伯·特巴克之前的时代里,落日教会曾经在王国境内拥有多可怕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大到封疆卫土,统治继承,小到婚丧嫁娶,柴米油盐。”
“一令可改,一言可决。”
泰尔斯若有所思,诺布则啧声摇头:
“那时,国王的权杖轻于主教的礼袍,百姓的忠诚源自祈祷的虔诚,神灵的目光即是凡世的命运。”
下一刻,诺布抬起头,回顾严肃:
“但自从甘伯掌管秘科辅理国王,到他光荣告老寿终刃陵城,刀光剑影的半个世纪过去……”
“落日的信徒们便分裂为教会和神殿两大派系,纷争不休,内耗衰落。”
“他们无法再染指王室的继承系谱,更不能干涉王国的大政方针,遑论主宰国民的日常生活。”
泰尔斯皱起眉头,神学课上讲述“长幼之争”的梅根祭祀出现在他眼前——嗯,还有那个紧张的小修女。
“最终,神灵重新变得高高在上,虚无缥缈,他们的信徒则不得不向九星冠冕低下祈祷的头颅,逐步退出星辰的权力中心。”
诺布望着相貌平平的甘伯,目光熠熠:
“这期间,甘伯总管深藏声名,却居功至伟。”
果然。
泰尔斯站定在甘伯的画像面前:人不可貌相。
但他这话还是说早了。
因为诺布指给他看的下一副画,是一个面貌沧桑的驼背小老头。
【威廉,226-306】
【与其使人畏惧,不若令人低估。】
“‘驼背’威廉。”诺布介绍道。
画中的威廉平平常常,中规中矩,不但毫无出彩之处,甚至还因为驼背显得畸形难看。
“第一位出身平民——如你所见,他没有姓氏——的情报总管,从三世纪中开始,他执掌秘科五十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诺布的拐杖轻轻点地,他望着威廉的驼背,似乎深有同感:
“当人们谈起铁刺太后历经七朝而不倒的摄政传奇时,总是会忽略这位与她同时期的低调臣仆。”
诺布自顾自地说着,有那么一刻甚至忽略了泰尔斯的存在。
“但也正是威廉,这位既缺赫赫之功也无高贵声名的情报总管,他与铁刺太后一道,勉力支撑住了星辰王国历史上最积弱、最黑暗、也是最危险的那半个世纪。”
泰尔斯低下头,想起巴拉德室的由来。
“我让您觉得无聊了吗?”
“当然不,”泰尔斯回过神来,仪态标准:
“请继续。”
诺布眼前一亮。
“啊,我想到了,这位秘科先辈,您一定更感兴趣。”
他领着泰尔斯向前几步,越过好几位秘科总管,停在一副最出众的画像旁。
泰尔斯愣住了:与其他画像不同,这幅画用银框装裱,格外不同。
更攫取他眼球的,是那位画中的妙龄女性。
她骑在马上,甲胄齐备提缰垮剑,神色自信睥睨从容,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画框,将手中长剑刺进观者的心脏。
这是阿尔芙之外,泰尔斯在秘科里看到的第二位画中女性。
更关键的是——泰尔斯眯眼细看这位女士的甲胄上镌刻的图案,讶异不已:
没有错。
那是……
九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