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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邪祟呢喃(上)(2 / 3)

“很久以前的事了。”

豪瑟叹息道:

“某一任南岸公爵,天知道哪一任,他想学王都的样子重修下水渠,结果半途而废,时间长了,修了半拉子的坑道里就住进了人,或者简单地说,住进了畸形怪物们……”

泰尔斯转头打量着坑道:居民们各有残缺的身形影影绰绰,许多人都对目光十分敏感,见泰尔斯望来,大多数人连忙低头转身,或缩进更深的黑暗里。

泰尔斯突然想起多年后的废屋,想起了无生趣地守着它混日子,对回到兄弟会毫无期待的默特萨。

豪瑟大叔坐到火炉边上,他用小手披上毯子的样子颇有些滑稽。

“这么多年,翡翠城越繁荣富裕,扩建扩张,这坑道里的人就越是增加——从麻风病人到畸形弃婴,从残疾到疯子,从工伤瘫痪到不治之症,这坑道成了彻彻底底的恶臭屎坑无数不正常、不被需要、不被地面上的世界待见的‘人’,就会被扔在这里,或者被逼到这里,为人遗忘,自生自灭……”

沃尼亚克不忿地怒哼一声,脖子旁的巨型瘤子越发刺眼。

斯里曼尼望着黑漆漆的坑道,笑容渐渐消失。

“从而让地面上的人眼不见为净,为了翡翠城的文明整洁?”泰尔斯出神道。

“不止,”希莱轻笑一声,搓了搓手:

“为了把‘不正常’从‘正常’中驱除出去。”

泰尔斯轻轻蹙眉。

斯里曼尼沉默了一会儿。

“那这里的人们,他们怎么过活?”

“什么活儿都干。”

豪瑟大叔指了指身后的一堆旧货:

“我做点旧货翻新的活计,迦达玛搞算命,卖骗人的灵药,多萝西去上面扔下来的垃圾堆里收破烂,至于像沃尼亚克还有波波这样的人,就去马戏团里表演滑稽戏,跳火圈,或者去畸形秀上站一天,晚上再回来,当然了,更多的人,麻风病人之类的……嗯,就数着日子过了。”

斯里曼尼勉强笑笑:“哦,那还……起码自力更生了,你们很……自强自立?”

“可别搞错了,这里早先可远没有现在这么‘正常’,”火光中,豪瑟注视着漆黑不见尽头的坑道,“很久以前,那些被逼到这里的‘人’,他们被扭曲的可不止是身体。”

“什么意思?”

迦达玛大娘坐到豪瑟身边,给他掖了掖毯子:

“你见过一个七岁孩子杀了另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就为了锅里的一顿老鼠肉吗?或者一个聋子被头朝下按死在污水里,只因为他的铺位比较好?就算水尸鬼的传说,也不是无迹可循,那时就连黑街兄弟会的地盘都比这里好,”迦达玛冷笑一声,说完看向皱眉的多萝西和沃尼亚克,“别看我,我也是听老保莱说的。”

“我们知道,”沃尼亚克摇摇头,“你都翻来覆去讲了十几遍了。”

“真的?”斯里曼尼面色难看,“那现在……应该不再是那样了?”

“多亏了伊尔夏加修女,”豪瑟叹了口气,“她很久以前发现了这里,几十年来不计代价地付出,把畸形儿当作人来对待,不但坚持救济,还努力在野蛮的混乱里重建——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秩序。”

豪瑟点点头: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把这地方泄露出去,而是给了这里的人……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我还记得她最后一次拄着拐杖,被乍得维大人扶下来的样子,伊尔夏加把她的发夹送给了我,说她年寿将尽,再也用不上了,”迦达玛大娘的声音有些凝滞,“难以想象,嬷嬷已经去世这么久了。”

“我前天去她的墓前送花了,赶在守墓人赶我走之前,”豪瑟大叔拍拍老伴的手,“愿落日保佑她的灵魂。”

沃尼亚克、多萝西、豪瑟,甚至包括只懂“呜呜呜”的波波……坑道里的原住民们齐齐做了祈祷式,动作整齐划一,甚至比神殿里的神职人员还要标准。

泰尔斯不无惊讶地望着这一幕。

看来,那位伊尔夏加嬷嬷不止带来了尊严、希望和秩序,也带来了落日的信仰。

但是……

“努力让人活得更像人,而不是反过来,”泰尔斯感慨道,“也许仅此一点,她就胜过王国里绝大部分的官吏领主。这位嬷嬷无愧于落日信仰。”

如果这里的人因落日的信徒而得救,那又有何不可?

但泰尔斯却注意到,他身边的希莱一动不动,只是翘着嘴盯着火炉。

“你们知道,”斯里曼尼突然开口了,但这一次,他语气低沉,“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那孩子出生时……没有后脑。”

“没有……后脑?”沃尼亚克一脸惊讶,下意识摸了摸脑勺。

斯里曼尼望着火炉,表情悲哀:

“对,医生说可能是营养不良,孩子在娘胎里就没发育好……”

“你的孩子,营养不良?”迦达玛打量着他身上的华服,怀疑道。

斯里曼尼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窘迫不已。

“我……那时我很穷,在给警戒厅打工做勤务,跑腿送信,而翡翠城物价又那么高,我婆娘只能和我一起挤住在短租房里,一顿饥一顿饱……”

“但你住在地面。”多萝西低声道。

斯里曼尼话语一滞,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我们的孩子出世时,接生的医婆吓得魂不附体,她说她接生这么多孩子,从没看过那样的畸形儿,只有半截脑袋的怪物。”

泰尔斯静静地听着,坑道里沉默了一瞬间。

“不是怪物。”

沃尼亚克突然开口,他摇了摇头,仿佛要说服的人不仅仅是斯里曼尼:

“不是!你的孩子只是,只是,只是不太走运。”

他声音颤抖,目光悲哀。

斯里曼尼怔了一下,他缓缓低头:

“对,只是,只是不太走运,不太走运。”

就在此时,乍得维祭司的声音传了过来:

“每个人天生的样子,既是女神的恩典,也是考验。”

众人回过头,祭司满面疲累,走近前来,加入他们的谈话:

“她好一些了,很抱歉,连累你们了……”

“别在意,乍得维大人,”迦达玛大娘尊敬地道,“你说的,莫哈萨弟兄有言;医者不弃膏肓之病。”

乍得维顿了一下:

“谢谢。”

他随即问斯里曼尼:

“你的儿子,后来怎么样了?”

斯里曼尼反应过来。

“女儿。”

辩护师颓然道:

“我们的孩子,她是个女儿。好几周,我们找到了能找到的所有法子……但她最后还是夭折了。我,我只能努力安慰我妻子。”

众人沉默了。

乍得维长叹一声:

“落日怜悯。”

斯里曼尼轻笑一声。

“但这没算完。有一天我的房东找到我,他塞给我钱,求我帮忙,”他恨恨地道,“他的儿子跟一帮血瓶帮的混混学坏了,酒后,确切地说是毒后闹事进了班房,他需要我进警戒厅把收缴的证据——某袋药品给换出来。”

“我只是警戒厅里的临时勤务工,我怎么敢?可是……可他威胁我,如果我不做……”

斯里曼尼深吸一口气,强忍情绪:

“他就要去写匿名信举报我,去煽动街坊邻居们,说我们这些乡下佬崇拜恶魔作法招邪,生下那样的畸形怪物,还把她养在家里……”

“什么?”泰尔斯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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