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皱了皱眉,又看到儒家代表端木赐也来了。
“这五鹿君不在家里养老,跑这里作甚?”
他很是奇怪,自己又没在这里开茶会,这帮人怎么就跑到军营里来了?
坐而论道的事情,不都是先去国城宣扬主张,然后请一群人造造声势,引起国君的重视,再然后就是忽悠国君,直到被重用吗?
百思不得其解。感觉戚城这边塞之地,压根就没理由会引来这帮家伙。自己更不会招揽这种门客。智疾正欲将人打发走,却见一熟悉的面孔走入帐内。
“鞅君不在朝歌督战,何故来此?”
来人正是赵鞅。如今已是封君,穿得是人模狗样。大肚便便,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生怕别人看不见他那腰上的玉带,就差镶点金箔在上面了。
“本君来此,将军难道会不知何意?”
显然,他也不是没事来找事的。智疾一惊,问道:“莫非朝歌已克?”
他一直将赵鞅视作宿敌。十分在意二人之间的战绩比拼。
“那是自然。本君此番前来,便是通知将军,君上不日便会到此。将军抓紧攻城,莫要让君上露宿荒郊才是。”
因为是宿敌,家族间还是死对头。所以对于彼此之间的话语,智疾必须小心提防。若论消息灵通以及与国君之间的关系,智氏自然不会输给赵氏。
“满口胡言。君上来此,必有寺人来报又岂会遣鞅君而来?”
赵鞅挂着一副有心提点,你却不识好人心的表情,出言回道:
“信不信由你。本君便是受贵客相邀,故而到访恭候君上。而今我赵氏已克朝歌、牧邑、云梦、荧泽四城,就等将军拿下戚城、邺城与戏阳了。”
感觉遭受了一万点暴击。智疾气得牙痒痒。赵氏之前一直装怂,怎么就突然强势起来了?他十分的不解。
赵鞅不请自来,走到一处靠近智疾的席案。坐着的军官赶紧让座。待他坐定后,说道:“对了。忘了提醒你一声。五鹿君仍在营外等候。将军这般怠慢,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也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智疾将目光投向搞情报的豫让,寻求解惑。
豫让不负所望,回道:“周王授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昔日南王更是除道郊迎,身御至舍。故,疾帅不可怠慢。”
豫让本不想提到南王勾践,无奈智疾只关心战争,似乎对国际方面的政治与经济问题不甚了解。毕竟是个武人嘛。
智疾这会儿,脑子还有点懵呢。子贡的大名他当然是听过的。厉害的商人嘛。富到可以比拟小诸侯国的地步。这人行商天下,为不少门徒走关系,买官职,非常懂得投资与投机。智疾不喜商人,即便对方是很有身份的商人。
“他爱来便来。老夫可不会除道相迎。”
赵鞅玩味一笑,一拍桌案立马起身。
“等的就是你这句。本君除道相迎,相迎贵客去喽。”
诸人就没见过,当舔狗当得如此理直气壮之人。简直就是晋国之耻。
随着赵鞅将端木赐与一众弟子,以及墨家的一行人迎入大帐,这帮武将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以势压人。
“这位将军。我等随夫子前来并非拜会将军,而是邀约晋侯来此商议卫国之事”
文人的笔,武人的剑。文人打不过武人,于是写死了武人。
一众武将听到端木赐的弟子大放厥词,倍感压力,吹胡子瞪眼,愣是还不了嘴。此刻,赵鞅狡笑如狐,冷眼旁观。
之前在朝歌,他就已经经历过了这刀子嘴的威力。若非知晓子贡的来意,也断然不会陪着这帮家伙到戚城来找不痛快。
好一招祸水东引。反正智疾也没少坑他,这回全当一并奉还。
“不知诸君可能代表卫侯?两国商议之事,非君主不可为。岂能儿戏视之。”
豫让一句话令得所有武将振奋不已。还好他们这边有个文化人。智疾也觉得今后要对豫让好点,不然再遇到这种事情,自己这大老粗根本处理不来。
那说话之人见豫让一身素衣打扮,连个军官都不是,于是轻蔑一笑,说道:“哼!不劳匹夫费心。卫侯不日便会至此。”
姬费已被赵氏控制,再次沦为阶下之囚。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能明说。赵鞅帮腔说道:“待君上一到,本君便将卫侯送来。”
一群武将立时开骂:“他娘的,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哪儿边的?”
说不过儒家,还不能骂骂自家的走狗。于是乎,赵鞅成为众矢之的。儒家弟子自认为赵鞅受其游说,深明大义,不仅一路礼待有加,护送他们,还帮他们传递消息给晋侯。明显是个大好人,称得上正人君子。眼下,他们怎能坐视一堂堂君子受一群小人围攻。于是,两拨人骂街的局面便形成了。
智错骂的格外努力。虽说手受伤了,打不了人,但爆一爆粗口也能神清气爽,有助于恢复伤势。
骂的正起劲呢,瞧见八个呆子一脸错愕的站在那里,一直都没开口。他不满的喊了声:“喂!你们哪边的?”
只见一少年,身板单薄的站了出来。一只手拎着剑,另一只手握起拳头,冲智错弱弱的回道:“我们墨者行会是正义的一边。欧耶!”
说着,还将小臂向下一拉,似是在鼓励对方。智错想了想,自己这帮人好端端的在开会,一帮神经病就跑进来骂人。明显己方属于被欺负的对象,代表着正义。
“我们就是正义。快来一起教训那帮家伙。”
撂下一句话后,又加入到唇枪舌战之中。田让小拳头仍未放下,看向墨翟:“巨子!我们帮哪边?”
“拜托,我们是来救人的。当然是帮五鹿君了。”
从头到尾,端木赐都未发一言。他似乎是在欣赏,又似是在回味。欣赏着弟子们的勇气,回味着当年舌战群国的风采。无论是作为一名政客,还是一位商人,人微言轻的道理他自然最是明白。身份的不对等就会影响到结果的好坏。
而他端木赐要说的话,只能是诸侯与诸侯。此时不说话比说话更能震慑对方。至少晋人的将领是惧怕的,不然早就动手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两拨人骂了一个时辰,最终以儒家与墨家的胜利结束。
“尔等策士最会搅风搅雨,老夫不与尔等争论。待君上与太宰至此,且看尔等如何诡辩。哺时已过,尔等是留下用食,还是自行离去,还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