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让他进来吧”
声音从门内传出来,是那位季老头。
“是”年轻校尉回应道。
季老头的声音虽中气十足,但绝对与悦耳沾不上边儿,可对于此时齐玉池来说,无疑天籁,将要跌落深渊谷底的齐玉池,又拉了回来。
齐玉池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眶,再小跑到门前,抬头望着那位姓张的校尉,见张校尉点了点头,又才拍了拍身上尘土,踏进了皇陵大门。
皇陵内,一条从皇陵深处直通大门的主干道上,季老头正在这条地砖铺设的路上缓慢走着。
齐玉池追上去,跟在了季老头身后,故意踩出了脚步声,让季老头知道自己跟了上来。
二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两两无言,沿着皇陵内那条笔直的主干道直至走到尽头。尽头是一段三四十步高的台阶,台阶之上则是一座古朴大殿,牌匾是写着“诸灵殿”三个烫金大字。
齐玉池跟着季老头拾阶而上,进入了诸灵殿。
诸灵殿幽幽深殿中空旷无人,分置各处的十几盏烛台托着一朵朵火苗儿,照亮了大殿,也映红了齐玉池的脸。
正上前的墙上挂着三幅人物画像,中间那位着龙袍戴帝冠,左边那位着厚重盔甲,腰佩宝剑,右边儿那位着儒袍持玉如意,齐玉池隐隐猜得到这些画像画的是些什么人。
画像下方是一供桌,摆放了十几尊灵牌。灵牌前人头大的鼎炉中燃着三根拇指粗的香柱。香炉前三大碟儿的贡品糕点堆如小山。
地面的三个蒲团,季老头径直走向右边那个,盘坐下来,齐玉池略作思量,跪坐在了中间的蒲团上。
齐玉池年纪很小,却看得出季老头心情沉重,默默的没有说话。他很聪明,母亲给他说过这个老人和麦先生关系不一般,而今天恰好是麦先生的忌日。他小心地猜测老人和麦先生的关系,同时庆幸自己在皇陵门外添上的最后一句话。
季老头闭目养神,坐如磐石,气息沉稳,仿佛已经睡得死沉,齐玉池偷偷瞥上一眼,不敢打搅。
跑了很远才来到这儿,跪坐在松软的蒲团上,齐玉池不仅身上酸软乏力,心里更是煎熬。
母亲如今是个什么境地?此次难关能否平安渡过?想到此处,齐玉池便恨不得这如同龟爬的光阴多长出两条腿来,最好是,一眨眼,父亲便已自北南归,自己便能坦然回去,便能母子团聚,便是皆大欢喜。
龟爬的时间缓缓爬了很久。。
“季先生”
身后有人呼喊,齐玉池闻言寻声望去,却是方才门口的张校尉,此时双手抱拳,立于诸灵殿中央。
见并不是自己期望的父亲,齐玉池大失所望,失落地回过头来。
张校尉并没有看齐玉池哪怕一眼,目光直直的望着季老头后背,即使季老头并没有搭理他,他也还是继续问道:“这位是皇孙?”
进入诸灵殿以后,季老头惜字如金,没说过话,这时缓缓张口回道:“何必问我?”
冷淡的四个字,张校尉知道,含义绝不是:你应该去问本人,为什么来问我?应该理解为: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张校尉略做思量后,单膝下跪,抱拳道:“末将禁卫军校尉张德,见过殿下。先前门前未认出殿下,失礼之处,请殿下怪罪。”
齐玉池急忙起身道:“不必”,事实上他心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敢”,只是多年家学教导,让他知道,这两个字并不适合用在这里。
“张将军不必多礼,先前将军毫不知情,职责所在,理当如此。”齐玉池尽力地让自己表现得镇定。
“谢殿下宽宏大量”张德坦然起身,束手道“先前有两个宫里的宦官,在门外询问,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孩儿,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胡诌八扯,只能据实相告,希望没有给殿下添麻烦。”
“你怎么能。。。”齐玉池有些慌了神,但立即又压住音调“他们怎么说?”
“他们什么都没说,现在应该已经走得远了”
齐玉池捏住衣角,心思真就成了一团乱麻。
“末将仍有公务,既已拜见过了殿下,便先行告退了”张德见齐玉池没回话,便抱拳告退。
齐玉池其实还想问上两句,只是看得出,这张德心里并没有把自己当回事,于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