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回瓶塞，拴回腰上后，小卫兵靠在柱子上开始说道：“要说季老头，现在可没什么好说的，但以前他可跟随的是麦先生。麦先生是谁？生前就是顶了天的大人物，现在就算死了这么久，金川国上下谁敢不念着他的好。而季老头，在麦先生回金川国前，就已经跟随在其身边，当季先生的马夫，到现在，怎么也有二十来年了。据说，麦先生进金川国时，就带了两个人，季老头就是其中之一。后来麦先生成就恁大的功绩，季老头一直跟在身边，哪怕一直都只是个马夫。再后来，麦先生离世，服侍他的众多奴仆都领了皇上赐下的钱财，各自散去，只有季老头不愿离去。于是皇帝就允许他留在皇陵，守着麦先生遗像。季老头的忠心，是真让人佩服。”
齐玉池砸吧砸吧嘴，不是饭菜无味，是小卫兵口中的话太过无味，或者说太过无用。说到底，季先生也就只是个仆人，帮不了自己。
小卫兵说完话，手自然地摸向后腰酒囊，只是又想起那不是水，是辣喉咙的酒，暗道算了，悻悻地收了回来：“季老头到皇陵里来了后，虽然也没得个一官半职，没什么职务伴身，但听说以前是麦先生的下人，皇陵里谁不高看他一眼？就拿我们张老大来说，好歹是禁卫军十六校尉之一，见着了季老头，也是礼敬有加，叫一声‘季先生’，和你一个叫法。”
齐玉池听到这儿眼前一亮，想起了先前大殿中张德来时说的话。从那时情形来看，张德对于季先生的敬重绝不是高看一眼那么简单，绝对会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缘由，想到这儿，齐玉池心里添了些许底气。
小卫兵是个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的脾性，继续说道：“别看季老头今天死板着个脸，平时可不这样。妇道人家每个月总有那么两天不太对劲，季老头也是，每年总有这一天不对劲。你应该也知道，毕竟麦先生的忌日，主仆情深。小子，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但既然他收下你了，我们老大也同意了，你就得注意着点儿。这儿可是皇陵，皇家重地，别乱碰乱摸，把哪儿磕坏了，打碎了，说不得就要掉了脑袋。”
齐玉池放下筷子，吃得差不多了。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感觉腹中空空，却真的没甚食欲。齐玉池现在就是这样，明明下腹的很少，却已经不想动口了。本想擦净嘴，却没找到合适的手帕或丝巾，身上更是没块干净地方，只得打消念头。归置好食盒，问道：“季先生什么时候来？我今晚不会就待在这儿吧？”
小卫兵回答道：“小子，就吃这么点儿不怕长不高？季老头可没说什么时候过来，心情好一点，多喝点酒，多花些时间。心情差一点，就更要多喝一点酒，就要花更多时间，反正现在是不会过来的。不过他倒是给我说过，先带你去他住的那儿等他。跟我走吧。”说完就向外走着带路。
齐玉池起身跟在身后。
皇陵很大，即使远远不及皇宫，但还是外三层的外陵包裹着里三层的内陵。内陵，主要是几座祭祀用的大殿，如诸灵殿，供奉着诸多先贤。再里面又是几座诉功绩的功德殿，最里面则是正儿八经的坟冢。金川国历任皇帝都力行节俭，其他国的大葬之风，什么贵重的，或是花里胡哨的陪葬物件儿，甚至是活人，在这儿都没有。事实上，许多人还是认为，最主要的缘由，还是金川国历来地偏国穷，穷到不得不于此处节省国力，直至现在，俭朴下葬，已成惯例。外陵则是下人们居住活动，以及禁卫军把守巡逻的地儿。皇陵里人其实挺多，一些是宫里被罚到这儿的宫女和太监，一些是待够了皇宫，托关系，塞红包，主动请调到这儿的。他们平时负责着整座皇陵的打理，活儿很多，培花去草，清污除垢，更换物件儿，林林总总不得闲，但算不得苦累。只是，地偏人远，这辈子的前途，也算是走到了头儿。至于说皇陵里的禁卫军，毕竟是禁卫军，本就不属于皇陵。每日几个时辰的值守结束，大部分便能直接回城内军营，只有一小部分孤苦伶仃的老光棍儿才“常驻”皇陵内。
一路上，小卫兵给齐玉池介绍着皇陵里面的状况，什么地儿去不得，什么地儿随便无所谓，小卫兵都有所讲述。
齐玉池没有在意，听会听，但并不会刻意去记。毕竟，本就没打算在这儿长住，不需要了解那么清楚，接下来的小住的几天里，齐玉池也已下定决心，寸步不离季先生左右。
齐玉池也插话问了小卫兵的姓名。
小卫兵说自己叫石磊，四个石的石磊，现在只是个小兵，但迟早会建功立业。
齐玉池觉得，叫石磊的禁卫军小卫兵，虽然顽劣了些，但还算得上简单耿直，几句话下来就能发现，并不难相处，或者，很好相处。
也许，以后两人还能成为朋友。齐玉池奢侈地想着，因为，自己从没有过像样的朋友。
夜幕彻底降临，二人七弯八拐，走到了外陵南面最里层。
石磊推开一间厢房的门，示意齐玉池进去，“这就是季老头的狗窝了！”
漆黑夜色中，齐玉池勉强看清了屋内摆设，中央一套桌椅，桌上一盏油灯，一些饮具，就没得了其他能入眼的物件儿，称得上出奇的，也就是墙边儿明明已经有了一木架床，旁边却还摆了个窄边儿软榻。
二人进屋后，齐玉池在桌边儿圆凳坐下，石磊掏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说道：“你坐坐，我去隔壁看看。季老头说那儿有个木桶，叫我找出来，让你可以把身上洗洗。虽说大丈夫不能瞎讲究，可你这身上脏得就太没讲究了，我都嫌弃。”
话音刚落，门口窜出来个人影，灯光照耀下，看得见了容貌，不是季先生，但同样是个年纪较大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