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中的格局与她的院子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景致不同以外,连房梁的材质都是一样的,几乎让人怀疑是同一批人修建的。
她在院中找了很久,确定院门关着沈念不会出去,便只能一间房挨着一间房的找。
然后她便进了隔壁的主屋。
光线并不明亮的主屋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西南角的案桌上摆放着香炉,漂浮着几丝熟悉的香气。
江雁回闻了出来,那是从前宫里人喜欢用的一种香,名为织槿,从前玉箫就极喜欢点这个,据说凝神静气是极好的,只是这种东西毕竟只有宫里人才有,离开金陵城之后,江雁回便再没有用过了,没想到今日竟在邻家小院里闻到。
屋子里的床上没有人。
江雁回寻了一圈就迅速走了出去,也来不及细看,直至来到西厢房的转角处,忽然就听见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是说我娘的名字是出自‘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句诗?伯伯怎么会知道?”
“因为伯伯从前听你娘亲说起过。”
“伯伯认识我娘亲?”五岁的孩子仰着脸,稚嫩的脸上满是好奇。
男子朝他看了过来,一身白衫垂地。
他蹲了下来,温柔地看着小男孩,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嗯,认识。”
江雁回立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阳光从外面照进屋子,落在男子的墨发上,竟折损出几缕银白。
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男子朝她看了过来,然后缓缓站起身,颀长的身形在日光沐浴下好似幼年时的初见。
男孩明明满身狼狈,但那双眼睛却黑亮得像星星。
“娘——”沈念转身就朝她跑了过来,一下子扑进她怀中,“娘,念念不是故意要跑开的,是这个伯伯说他认识你,念念才跟他来这里的,娘,你认识他吗?娘,你怎么哭了?”
小手抚上江雁回的脸,江雁回才回过神来。
她牵住沈念的小手,缓步朝男子走了过去。
数年未见,他老了不止一星半点,明明才三十来岁,模样却变化极大,不止鬓角多了白发,眼角还多了皱纹,再不似当年那个颠倒众生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那个他!
“你骗我!”她抑制住自己,可话才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分明没忍住。
“嗯,我骗了你。”沈焕答得有些懒散,但目光却是一直落在她脸上的,安静且温柔,好似经过岁月的洗礼,洗尽铅华一般。
江雁回抿紧唇,明明不想哭,却就是止不住,眼看着眼前的人儿在视线底下模糊起来,她慌忙伸手去擦眼睛,沈念也不知道娘亲发生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直至沈焕的目光之中沾染几抹疼惜,低叹一声。
“傻子。”
他朝江雁回张开手,江雁回再控制不住,直接扑进他怀中,放声痛哭。
“这几年你死哪儿去了,我生念念你都没回来!”
“是我的错!”沈焕低声安慰她,“光远已经把你的事情全同我说了,雁回,这几年辛苦你了。”
江雁回觉得委屈,忍不住伸手打他,可打过之后又惶恐不安,似生怕这一打就把他给打没了。
她用力抱紧沈焕:“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沈焕抱紧了她,还要出声安慰,底下却忽然传来一道惊天动地的哭声。
只见得沈念哭得鼻子都红了,拉着江雁回的手:“娘抱别人不抱念念,娘是不是不爱念念了?”
“念念以后一定听话,娘不要不爱我!”
江雁回尴尬地从沈焕怀里起身,擦了擦眼泪,去抱沈念:“娘没有不爱你,娘只是刚看到你爹爹,没忍住。”
“爹爹?”沈念瞪大眼睛,“爹爹不是睡着了吗?”
“是。”沈焕摸了摸他的头,“但爹爹现在醒了,念念高不高兴?”
沈念这会儿连哭都忘记了,看向江雁回,呆呆的:“那爹爹醒了,以后是不是会跟我抢娘亲?”
“谁说的!”江雁回破涕为笑,去刮他鼻子,“爹爹醒了,以后只会多一个人疼念念!”
“可二毛说了,他爹爹就跟他抢娘亲,不仅白天抢,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抢,他都不能跟他娘一起睡了!”他搂住江雁回的脖子,“娘以后还跟念念一起睡对不对?”
江雁回一怔,忍不住脸上一红。
她与沈焕多年未见,如今乍然从一个孩子嘴里谈起这个,还是当着沈焕的面,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这要是放到从前,她是绝不会这样的!
“念念,爹爹抱抱。”沈焕伸出手来,把沈念接了过去,“念念,在家里,你是不是唯一的男孩子?”
沈念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男孩子是不是要保护女孩子?”
沈念又点头。
“那念念就是小男子汉对不对?既然是小男子汉,那从小就要学会dú • lì,不能再跟娘亲一起睡了!”眼见着沈念的脸色垮了下去,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沈焕便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沈焕听完之后眼睛一亮,立刻答应了下来:“从今天起,念念就不跟娘亲一块睡了!”
江雁回诧异看他:“真的假的?”
沈念看向江雁回,郑重其事道:“娘,念念以后自己睡,念念要变成男子汉保护娘!”
江雁回看向沈焕:“你跟他说了什么?”
沈焕把沈念放了下来,让他自己回去,随后看向江雁回,什么话也没说,牵住了她的手。
江雁回心下一动,扣住他的手指,眼底又有些湿润:“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这个院子里吗?那你为何不找我?”
沈焕看向对面那颗参天枣树,笑了:“我睡了一觉,睡了很久,醒过来之后整个人不得动弹,光远便每日同我讲述你们母子的日常,听得多了,我便越发想要再见你们,却没想到想要站起来没那么容易。”
江雁回立刻明白了过来。
“那你现在,都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