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话不啻于当众扯破了遮羞布,众人脸色难看,尤其是领头的大姑姑。
“你说谁贪财?给我妈的又不是给我们!”
二哥抱臂靠墙,指尖点了下捂脸装哭的简以溪的肩膀。
简以溪蹭了蹭眼,抬眸望向他,水汪汪的美目,揉红的眼尾,真真儿是我见犹怜,二哥眉梢微动了下,配合着演戏。
“你可小心你爸妈的房子被人诓走。”
“什么?”
简以溪一脸被高考荼毒对社会的可怕一无所知的懵懂模样。
二哥凑到她耳边,装模作样耳语了几句,简以溪微微睁大眼,难以置信道:“不会吧?我不信!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喜欢我,我爸也是他们亲兄弟,他们怎么可能坑我爸的房子?”
大姑姑嘲讽道:“听见没?我们希希是明白人。”
大伯他们也纷纷附和。
二哥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不要房子,那请问,这房子过给老太太后,什么时候还给她爸?你们敢写个保证书吗?找律师公证的那种,只要你们保证某年某月某日一定还,那过就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诡异的安静了好几秒。
二哥又点了点简以溪的小肩膀。
“看到没?他们不敢!他们到底安得什么心,你自己掂量,别等回头过完户,再后悔就晚了。”
人群骚动起来,自动忽略了二哥的质疑,一个个转头看向养父。
“你就说你过不过吧?!”
“不过就是不孝!”
“咱妈白养你这么大!”
养父养母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养父气得手都抖了,这会儿他绝对能吼出一句:不过!房子是我的!
可简以溪明白,这只是一时的,养父早晚有低头的那天。
简以溪挤过去挡在养父面前,懵懂大眼红彤彤的,眼角还沁着一丝未干的泪痕,小心翼翼问道:“你们……真不是贪我爸的房子?”
“当然不是!”
“那……”简以溪把她爸往后挤了挤,“那我替我爸同意了,这房子就拿去给我奶奶养老。”
这话乍一听,好像跟他们的诉求没什么区别,可姜到底是老的辣,大伯敏锐的听出了不对。
“你说这啥意思?怎么个养老法儿?”
简以溪道:“我知道奶奶肯定不会贪我爸的房子,可我不相信你们,万一你们在奶奶耳朵边说三道四的,奶奶耳根子软,这房子就不一定能再还到我爸手里,就像我妈的结婚戒指都能让我小姑抢走一样。”
一提这茬,一直担心司法鉴定的小姑姑憋不住骂道:“别指桑骂槐的,什么抢?那是送!你妈送我的!”
简以溪扑扇了下长睫道:“那我妈现在不想送了,你还回来吧。”
小姑姑讥笑:“哪有送人的再要回去的?”
简以溪回她一笑:“哪有人这么不要脸连别人的结婚戒指都敢要的。”
小姑姑气结:“你!”
大伯道:“别打岔,先说正事。”
简以溪这才继续道:“我的想法就是,反正我爸是要赡养奶奶的,不如干脆就把这房子抵了赡养费。”
这话一出,众人不乐意了,既想要房子,还想让养父承担赡养义务。
可转念又一想,房子到了手还不就是他们说了算?先吞了房子再要赡养费,总有法子让养父掏腰包!
大伯领头同了意。
简以溪回头嗔了二哥一眼:“我就说大伯他们不是那种人吧?怎么样?”
二哥笑呵呵摊手,“是我的错,我小人之心了。”
两人一唱一和又说了两句,简以溪这才回头,话锋突然一转,眉眼带笑。
“那就这么决定了,房子卖掉,卖掉的钱存进银行账户,找个律师公证,这钱只能用做奶奶的赡养费以及医药费,连我爸都无权随便动用。
具体我们会咨询律师,每个月按照法律规定的赡养费的六分之一,也就是你们出多少赡养费,我爸就划分多少到奶奶的账户,奶奶有病,也会根据医院开具的收据,和你们平摊。”
顿了下,简以溪又补充:“我希望奶奶长命百岁,所以这钱支付完之后,我爸也不会不管奶奶,他还会继续承担赡养义务。可如果支付完之前奶奶就不在了,那除掉平摊的丧葬费,其余还是我爸的,我想你们不会无耻到想抢了我爸的钱吧?”
“什么?!”大伯一声吼,整个走廊都是嗡嗡的,“我不同意!”
忙活半天,什么好处也没捞着,那不白忙活了吗?!
几个兄弟姐妹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情绪激动的表示不同意,撸胳膊挽袖子地就想扯拽简以溪。
民警还在呢,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赶紧跟居委会主任一块儿过来拦着。
二哥也知道简以溪带着伤,早早就挤到了她旁边护着。
“她骨折可还没好,谁挤坏了谁赔!走廊可是有监控,别想着能糊弄过去!”
这话原本是没人听的,法不责众,有监控也查不清到底谁挤伤的,可民警在,他们不得不收敛着点儿,很快就被民警强行分开。
民警也挺恼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这是合伙欺负人,家长里短的他们不想管,可偏偏他们越闹越凶,他们想走都没法走。
尽管场面控制的挺迅速的,简以溪还是捂着胸口,眼泪汪汪地嚷着疼。
养母是经不起事的人,这乱哄哄闹腾,她一直都是不知所措的,只知道护着简以溪,简以溪这一说疼,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心针扎的似的难受,生平第一次冲着大伯他们吼出了声。
“打从我嫁进门你们就欺负我们!你们还想欺负到什么时候?!”
这吼声声嘶力竭,吼出了积攒了几十年的委屈,格外的尖锐难听,却也格外的心酸。
兔子急还会咬人呢,老实人也有发怒的时候。
安沐装了半天可怜,总算发挥了作用。
女儿的喊疼,妻子的控诉,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养父也终于忍无可忍勃然大怒。
“我的房子!我爱给谁给谁!我就留给我闺女了怎么着?!她姓谁的姓,有也没有收养手续有啥要紧的?我又不是看那一张纸我才养她的!有没有手续她都是我闺女!到死都是!”
这一通震耳欲聋的吼声,惊涛拍岸一般,当即镇住了走廊所有的人。
陪床的病人家属不少都跑了出来看热闹,还有病人扶着墙出来看的,有个别嫌弃他们吵闹的,一看这人多势众的,又有民警在,也都乖乖闭了嘴。
民警见实在是走不了,只得再次提出去外面谈,别影响病人休息。
养父憋得太久,血性上来了,粗声粗气道:“没啥谈的,我家的事,谁也别想插手!”
奶奶一听这话,一屁股坐地上,又开始了干嚎,什么忤逆不孝,儿子要饿死老娘,媳妇偷汉子,孙女趴了老子的床,还是老一套词,嚎得恨不得整个县城的人全都听到。
大姑二姑她们赶紧去搂老婆子,看似是哄,实际是跟着一块号丧。
眼看大伯他们又要堵住养父了,简以溪捂着胸口装着疼,道:“算了爸,就给奶奶吧,按我说的做,别让人说你不孝。”
大伯他们立马反驳:“不行!我不同意。”
“那行吧,那就告到法院吧,法院怎么判,我爸就怎么赔,你同意不爸?”
换成平时,养父绝对不同意,被老娘告到法院,那不得让人戳死脊梁骨?
可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梗着脖子瓮声瓮气道:“我闺女说什么就是什么!”
养父养母平时都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谁说什么都是笑,从不跟人闹红脸,看他们一手带大的简以溪的性子就能看得出来都是性子软的,大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养父这样。
大伯觉得没面子,一把揪住了养父的衣领子,这是真动了打人的心了。
“你敢再说一遍?!”
“我为啥不敢?我听我闺女我犯了啥法?!”
“敢跟老子犟!我踏马打死你个嘴硬的!”
大伯挥拳就来,眼看就要砸到养父脸上,二哥猛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狠狠推了出去!
大伯踉跄了一下,撞在身后二伯身上。
民警赶紧上前制止,这次甭管说什么,不准他们继续在走廊喧哗。
简以溪挤到居委会主任跟前耳语了几句,主任也想赶紧调解完赶紧回家,听了她的,直接就奔到了奶奶跟前。
奶奶倚老卖老天不怕地不怕,还在撒泼,主任凑过去劝说。
“老姐姐,你在这儿闹啥了?你傻了不是?人家都说了房子给你养老,你还有啥不同意的?你也没个退休金,这不等于给你个稳当的退休金?”
奶奶一瞪眼:“啥稳当的退休金?本来他就该给我!”
“那不一样!”居委会主任给她好好讲了讲专项存款,“有了这保证,就算你儿子以后挣不到钱,哪怕人没了,你也每月都有钱拿,生病也给你摊钱,不比伸手要牢靠?”
主任又分析道:“这事儿要真闹到法院,按咱这儿的标准,子女六个,也就是一人一个月百十块赡养费,还不如顺势要了房子养老,趁机让他每个月多给你点儿。”
姑姑们在一边听得着急,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会说“那怎么行”“绝对不行”。
老婆子可不管那么多,她听着主任分析,琢磨着房子卖了,钱只能给她自己花,的确好像也不错,反正她自己有房子住,就是没个养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