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馆前院,在韦昌辉频频的眼色示意下,在林五娘等一干女官们的诧愕目光中,赵杉执拗且孤傲地立在与众饶相对方向。
她指着倒塌的院墙房屋和满脸菜色的妇孺们,满目轻蔑,向着对面居中而站的杨秀清冷冷笑道:“假如这就是父兄在人间营造的堂,那么妹倒是更愿意即刻就赴那大堂。”
“洪宣娇。”三个空洞洞的字眼从双目紧闭面沉如铁的杨秀清嘴里发出。
众人闻声愣怔片刻,齐刷刷跪伏在地。包括赵杉。她与军中所有上下热一样,对这个声音有种骨子里的畏惧。她是这个声音的最初拥趸者,但每当这个声音响起时,那难以遏制的悚惧便会从头顶直冲脚心。
赵杉垂头跪着,只觉额头耳鬓处被一束炽热的光烧灼着。那声音又在呼唤她的名字“洪宣娇,你知错吗?”
“女知错。”赵杉在那光束的灼炙下,心中的执念化为乌有,异常乖顺地俯首认错了。
“既然自知,为何还一再任性胡为悖言妄题。须知律森严,虽是骨肉至亲,也定严究不怠!”
韦昌辉往前膝行一步,道:“妹年少,又素有些顽劣脾性,有时言行是浮躁了些。子定禀知二兄,对她严加约束。只因眼下她病才初愈,求父开恩,且宽赦她这一回吧。”
“父”冷冷哼了一声,道:“都是尔等为兄的素日宽纵,才惯得她这满身的骄狂之气。”顿了一顿,又问赵杉:“尔确已知错吗?”
“女确已知错。”赵杉回道。
“知错就好,念你体弱,从轻处罚,杖四十。左右即刻行刑。”
林五娘与谢晚妹抬头彼此对视一眼,齐声应道:“遵令。”起身上前,对赵杉一声:“请恕婢无礼。”一左一右抓起她的手臂,将她按倒在行刑的宽木凳上。每人各抄起一条刑杖在手,你一下我一下地轮流打将下来,边打边在口中报着数“一二三四…”
随赵杉而来的梅姝见她被拉去受杖,急的掉起泪来,刚要张口为她鸣不平,嘴巴却被人捂住了,转脸一瞧,捂她的却是讷言,口中发出呜呜声。
“别急,听我。”讷言凑近梅姝耳边,声道:“有她们照应,不会有事。”伸手指指执杖的林、谢二人。
梅姝转头望去,见她们手中的竹杖虽是举得很高,落下去时却是又轻又快,也没听见赵杉发出丝毫的shen • yin,方止了泪,长长地舒了口气。
赵杉趴伏在凳上,安然受着打。目下以及将来,在太平国上下一干热中,敢于面对面顶撞反诘杨秀清,对父兄的权能这核心精神信仰提出质疑的怕也就她一人吧。
如此想着,她就不再觉着含冤受屈脸面无光,倒还有些犯颜敢谏的引以为豪。
须臾杖罢,林、谢二人放下刑杖,跪立回禀:“四十杖已打完,请父示下。”
但听一声“吾归矣”,院中便如死寂般沉静。韦昌辉站起身,来至如雕像般而立的杨秀清近前,轻轻唤了一声“四兄”。众人方依次起身。